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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朝(361)

“是!!!”

冲霄喊声中,凤翚营准备冲锋。

眼尖的戏小青忽见对面的弓骑兵拉弦,射向他们身后的赫连大军。

胤奚眸光凛烁,看清对面当先骑在马上的男人未戴头盔,深鼻高目,卷须黄髯。此人单手控辔,目中无人地手持一口宿铁刀,带着浓重的鲜卑语腔挑衅:“龟行鼠道的赫连半瞎,你爷爷到此,有本事冲老子来!”

胤奚脑海灵光一闪,又觉自己的猜想荒唐,谨慎地催马往前。

二骑障泥擦过的瞬间,卷须男人侧目与胤奚目光交错。

望着这个冒死保全他国百姓的白脸小年轻,卷须男人同样有一丝复杂情绪从眼里闪过。男人蓦而扬起嘴角,哈哈大笑:“怀朔高世军在此!梁州的父老乡亲,坐龙椅的不拿咱们的命当命,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绝处逢生也不过如此了,胤奚心中大石落地的同时只剩一个疑问——

如果眼前这人是高世军,那么向青州求援的又是谁?

但当此时,胤奚已经无瑕考虑。北尉大军的喊杀声临近,他听见“高世军”在骑马策过去的前一刻开口:“把人全须全尾地带出去!打仗的事,给老子靠边站!”

一支来历成谜的悍兵,与一支飞渡冰河的奇兵,第一次相遇就以这样全无磨合的方式,开启了首次合兵作战。

第133章

凤翚营快速协助百姓分散到两旁, “高世军”所领的骑军有如飓风过境,队伍绵延,在胤奚与追兵拉开的这段路程蓄力冲锋, 而后, 毫无凝滞地撞入赫连大军的前锋阵!

胤奚在马上勒缰回头。

这些突至的骑兵服色不一, 兵器参差, 然而他们身上那股悍野无前的气势, 整齐默契的冲锋, 却不单单是血勇两个字能够解释的。

那得自于经久的训练与多次大战的经验,也源于刻进这些人骨子里的杀伐与野性。

这绝不是寻常的军伍。

胤奚定睛审视了几刹,便收回视线,同时也压下“如果是凤翚营与这些人迎面撞上,结果又会如何”的假设,速令营兵继续带百姓撤离。

他也并非一味靠胡骑抵挡,自顾奔逃。行出二十余里,胤奚估算胡骑一鼓作气的锐气应已消减,与敌方的战况恐正胶着, 恰此时,百姓们力疲不能再行, 胤奚抬手停下队伍。

他解开额带, 开始往手掌和刀柄上缠绕系紧。

“镇民原地休整, 乙生带一百人驻守, 其余所有人, 随我返回,接替作战。”

人行远路会累,军队连续厮杀也会,身后还没有胡骑退下来的身影, 便说明赫连大军暂时被牵制住了。

对方前锋已疲,他们这支养精蓄锐的队伍接上去,正是以逸待劳。

白水河里,死伤的战马堆积阻流,鲜血将满地积雪成片染红。

卷髯大将在看到胤奚带兵出现的时候,深邃的眼眸一动,显然没料到他会回来。

胤奚挥刀斩落眼前的尉骑,言简意赅:“换我!”

卷髯男人厮杀还未尽兴,然他移目往左右勉力支撑的副尉们看了看,没有反对。

他们不用旗鼓,以哨声为号,特殊的哨音一起,杂色胡骑立刻有序地归拢队列,战术撤离。

“我带百姓往北,匿进了秦岭便有活路!你……”

卷髯男人不知胤奚姓甚名谁,粗声道:“半日后来替你!”

鸾君刀利落地破开尉人的细鳞甲,血满刀槽,胤奚眉峰一蹙,抽刀回头喊道:“不,北是关中腹地,向西!”

“放屁!”卷髯男人马已调转,破口吼回去,“西边无粮无垒,荒凉偏僻,被堵在边境上围死吗?”

这便是仓促合作的弊端,双方虽有共同的敌人,却无相同的见解,他们到此刻甚至连对方的身份还不明朗。

凤翚营苦战半日,且御且退,卷髯男人也确实守诺,踏着残阳的余晖带兵来替。

可等胤奚马不停蹄与乙生他们会合时,才发现对方首领已自作主张,将芝麻镇民向北带出近两舍之地。

那些席地揉腿虚弱不堪的百姓,见了胤奚,一个个就好似见到了救苦救难的菩萨。

还是这个年轻英俊的将军脾气好啊,不会强行用马驱遣他们快跑,哪像那大胡子军爷,凶神恶煞,一上来就让他们铆足劲跑,中途不歇。那些上了岁数的老人和体力不支的妇孺,着实不堪重负。

有人当即给胤奚跪下磕头,哽声难抑:“军爷,咱们这是往哪去啊?家没了,小人这条命也要折腾没了……我实在跑不动了……”

他说罢回头,让自家的儿子儿媳不要管他,自去逃命吧。

周围背井离乡的乡民,无不戚戚含泪。

胤奚是底层出身,没人比他更清楚,当一个平头百姓被遽然崩塌的命运大山压住,内心是何等煎熬绝望。

但慈不掌兵。

胤奚不能把前线士兵用命换取的时间浪费在同情上,伸向溺足者的手要有温度,却更要强有力。他侧了侧身,伸臂扶起老人家,转头吩咐戏小青扫雪空出几块地,尽快用头盔煮雪水给大家暖身,再将他们随身携带的肉条分发下去。

稍做休息后,他改变“高世军”向北的路线,带疲惫不堪的镇民继续向西走。

就这样,这支庞大而臃肿的队伍一时向北,一时向西,看似没头苍蝇逃命,却阴差阳错地将赫连大军引入蜿蜒曲折的郊林,无法展开骑兵冲锋的优势。

不过尉朝军队兵多将勇,胤奚他们可以轮换作战,对方也可以,这便更考验双方的调度。

到胤奚第三次接手镇民,已是第三日清晨,天将亮未亮之时,前方一座城郭的轮廓映入众人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