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朝(381)
胤奚口才极佳,兼有武德仁望,大批居无定所三餐不饱的流人望风归命,踊跃加入军中。
而今,算上一万骁骑军与近万六镇兵,可供胤奚调遣的兵力逾数五万,包括重骑五百,轻骑八千。
短短半年时间,他在敌军的追迫下还能创下如此家业,固然是借了南君之名,但是谢澜安清楚,他若无过人的胆识与治军的能力,换成任何一个人,都绝难做到。
好鸾君。
“恭喜陛下。”反应过来的贺宝姿喜溢言表,径先在马上向谢澜安拱手。
河西起义的意义非同寻常,北尉先失六镇,再损河西,元气已不复当年了。
胤奚吸纳的虽都是民兵杂伍,然军技可以磨练,这民心所向四字却最如大江东去,不可动摇!
他们此行向秦川,意在破关入长安,若那位今时不同往日的胤统领,也能突破赫连朵河的防线……
“那便比比看,”谢澜安很轻地笑了声,清朗眉眼如锦绣山河,既含秀丽,又蕴着渊沉岳峙的锋芒,“谁先拿下长安。”
“陛下……”斥候听到亲卫对女君的称呼,却是三魂震到了七魄外。
齐鹊使震惊良久,忽低下头,砰砰砰重新磕了三下。
嘿,统领要是知道女君登基了,不知得高兴成什么样!
只可惜,老大这回遣人带出的扇子和书信,在另一队斥候身上。
赫连大军的围线随着盟军的壮大在收紧,他们此次一共出来三队,就是以防万一。可看方才对面的反应,显然是才知道河西的军情,那么那两队斥候……很可能遭遇了截击。
齐鹊使仰起的嘴角又苦涩压下,抬头道:“陛下可有指令带给统领?”
谢澜安视线扫过斥候身上的尘污,看出他这一千里路跋涉,必经历了很多艰险。
她放心胤奚临阵调度的能力,是守是攻,他在前线必然看得比她清楚,暂无关乎死生决胜的军令要交代。
相反,若让这名疲惫落单的斥候再折返回去,很可能会出危险。
“你回金陵,将河西事传报给洛阳王与荀夫子,之后回代舍休整,听候调令。”
齐鹊使愣了下,抹去额头的汗水用力摇头:“陛下,末将还能跑!胤统领他在吹风淋沙的陇西……”
当着这些禁卫军的面,他没好意思揭老大的短,没说统领平日空闲时不是削竹扇,就是拿出那枚宝贝私印把玩。
人都说胤将军动如雷霆,私底下却平易近民,可只有一路跟着他从金陵出来的凤翚兵,才见过他站在女君身边时意气风发,压不住笑眼的鲜活样子。
那时的胤统领倜傥潇洒,还会和戏小青他们过招说笑呢。等到去国怀乡,陷于危地,再温润的美玉也被磨出了峭利的棱角。
有一日晚上,齐鹊使看见统领站在营帐外望月,那一刻他忽然觉得,那道修长削薄的身影有点疏冷,也有点……孤独。
齐鹊使改口:“统领无日不南望,西北军民皆翘首盼望着圣上惠泽。请陛下谕示,一封信、哪怕一句话也好,末将带回去给统领,好教统领心安。”
谢澜安急于征发,无瑕写信。她想了想,抽出髻上一支白玉簪。
莹白纤长的手指与玉同色,女皇当着所有人的面交给齐鹊使。
“将此物给他。”谢澜安道,“就说,朕命他履薄临深,稳扎稳打。待重逢,朕亲为将军解甲庆功。”
占着左护军位置的玄白眼珠轻转,无声冲允霜挤挤眉眼。
谢澜安仿佛背后生目,调转马鞭精准地敲在玄白头顶上,咚的一声,如同最小规格的战鼓。
皇帝陛下声音清泠:“出发!”
斥候向西,王师向北。又过五日,谢澜安到达了位于秦州边邑的驻营地。
前军正因战事诡谲,士气低迷,乍见一面面绣着“大治”二字的玄底流苏旗帜迎风飘展,霎眼及近,还以为是做梦。
等确认了当真是新皇亲征,三军山呼,士气为之一振。
刚从硖谷口退下来的封如敕,见到谢澜安威赫更胜当年的风姿,说心无波澜是假的。
想当初他还可以与这女子讨价还价,而今,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了。
起身后,这位昔日山寨大当家下意识往谢澜安身后看了看。
没看到百里归月的身影,他一时不知是该失落还是放心。
究其心情,到底还是松了口气居多。行军最是奔波,弟妹那样弱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封如敕一念未完,谢澜安如知他所想,一面环望营地一面道:“归月骑不了马,乘车随在军队末尾,有人随扈,再过两日典军便能见到她了。”
她登基后大封了一批武将,封如敕领任的便是典军大将军。尽管那一瞬间,封如敕掩饰得很好,还是有一缕阴沉从他眼里泄露出来。
“她最不能受累,”男人口不过脑,“陛下既智计胜人,何必带她来遭这个罪!”
“放肆。”与谢澜安形影不离的贺宝姿怒目,“敢对天子不敬乎?”
谢澜安凤目淡挑,与封如敕对视。
她的眼神并不凶厉,相反,宛如一潭深水般平静。可封如敕不知在那双泓澄的眸底看到什么,恍惚间仿佛重回到鬼气森森的硖谷中,周身寒冷,如芒在背,倏地撤回视线。
谢澜安这才淡声开口:“打仗并不止杀伐一事,上智伐谋,一位好的军师功劳不输于万军。你只看到她的弱,却未认清她的志向,是瞧不起她。”
当日太庙外,百里归月向她请求随军出征,说了一句让谢澜安印象深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