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101)
算那位识相,没下令砸门,掌灯时辰过来转了一圈,静悄悄走了。
谢明裳身上不舒坦,心里也就不怎么痛快。
她不痛快的时候,便出来寻旁人的不痛快了。
缰绳勒转方向,抛下跟随的马厩小厮,马鞭轻轻一敲,得意长长地一声嘶鸣,奔跑速度陡然加快。
直奔马场方向
而去。
这间抢来的庐陵王府里的马场确实不大。比起练兵跑马,更像为了附庸风雅而修建的场地。
马场周围的布置刻意凸显大漠风光,不知从哪处移栽了几颗胡杨木在马场边,在京城水土不服,半死不活,光秃秃的树干对着蓝天。
马场里堆的黄沙土当然也不是真正的戈壁千百年日晒风干的碎石砂砾。
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河道土,遇水成湿泥。
几十名亲兵在马场里刚操练了两轮,踩得满地泥泞。就连站在马场栏杆边上低声交谈的两人,身上也都一副灰扑扑的尘土模样。
谢明裳远远便看见了马场栏杆边靠站着的两位。
一个是顾淮,另一个便是昨晚在她门前吃了场闭门羹的正主儿。
萧挽风正好面对着她打马而来的方向。一眼看见马背上高坐的窄袖红衣小娘子,交谈便停止下来。
谢明裳隔着十来步勒停了马,“上回殿下承诺的原话,这匹得意赐给我了。可算数?”
萧挽风并不和她打太极,直接一颔首,肯定地道:“算数。”
“那就好。”谢明裳满意地策马原地转半圈。
“殿下上回还说,从未拦着我出门。我今日就想骑着得意出门转一圈,可使得?”
夏日阳光炽盛,萧挽风不明显地拧了下浓黑的眉。
“今日?”
谢明裳在阳光下看得清楚,心里一凉,原本微微上翘的嘴角不由往下撇。“不可以?”
萧挽风不置可否,上下打量她骑马的动作:“身子不疼了?”
谢明裳:“……”
旁边的顾淮始终原地站着,显然事未议完。
原本只是冲着谢明裳马匹的方向拱拱手,听完两人几句对答,忽地一个大转身,倒退两步,跳过马场跨栏走了。
谢明裳:“……”
虽说是河间王身边的亲信,大小事无需瞒着。但顾淮反应太快,尴尬得就是留下来的人了。
谢明裳尴尬之余大为恼火,说话不客气起来:
“你管我疼不疼?我问你的话先答了。”
萧挽风想了想,直接应下。
“奔马不要离开京畿地界即可。等下我要出门,顾淮性子稳,叫他跟你。”
“……”
萧挽风见她不应,又问:“当真不疼了?”
谢明裳在马背上斜睨着前方肩宽腿长的郎君。
她今日不痛快找人撒气来了,既然找着了人,自然要当面撒气。
“殿下说什么呢。”她抬着下巴不认账:“分明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疼不疼的,我竟听不懂了。”
萧挽风的长腿倚在栏杆边,神色平静地跟她商量:“无事发生最好。那今晚主院可以开门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明裳哼一声,没搭理,拢着缰绳便走。得意咴咴叫着奔跑出去。
她今日只是找人撒气来了,并未真的打算带着顾淮出门闲逛。
既然当面得了应允承诺,得意一路轻快小跑回马厩。
谢明裳把最后一个甜柰喂给了得意,提着空竹篮,领着兰夏和鹿鸣回小院。
“你们两个当心点。我进门要做戏了。”她低声叮嘱一句。
昨天一整日又疼又恼火,她既没搭理关在门外的萧挽风,也没搭理院门里服侍起居的几位宫里的人。
今天出去跑了一趟马,情绪好转不少,她有心情和院子里这几位虚与委蛇了。
朱红惜果然远远地迎上来,脸上谦卑带笑,觑看进门几人的动作神情。
谢明裳抿着嘴,心情似乎不大好的模样,和兰夏鹿鸣一路沉默着进门来。跨进门槛时,五官表情明显地扭曲了一下,吸气招呼:“扶我一把。”
兰夏和鹿鸣两边搀扶着,像捧着易碎的瓷盏,小心翼翼把人搀扶进庭院。谢明裳不住地吸气。
眼见谢明裳慢腾腾地挪腾过庭院,朱红惜眼里带估量,并不靠近,反倒回身去小厨房寻任姑姑。
没多久,任姑姑在屋门外敲门,小心翼翼问:“昨日便见娘子心情不好。不知老身可有能帮得上的地方?娘子可有想吃的肉菜汤食,老身赶紧出门采买去。”
鹿鸣扬声道:“劳烦任姑姑,弄些调养补血的好菜。娘子她……”
“别说了!”谢明裳坐在靠窗的贵妃榻上,出声打断,语气明显不好。
“别弄了,哪吃得下!”
鹿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隔墙偷听的人隐约听清:
“娘子身上疼,要不要请胡太医来看看?”
谢明裳幽幽地叹了声:“那种地方弄出来的伤……不好给人看。”
鹿鸣掐了兰夏一把,兰夏泪汪汪地大喊:“娘子!欺负娘子的人不得好死!”
“别说了。”谢明裳捂住兰夏的嘴,还用那种幽幽的口气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然入了他的后院,随他折腾去罢。”
兰夏又大喊:“娘子!你想开点,呜呜呜……”
这回是鹿鸣捂住了兰夏的嘴,不大不小的声响劝说:“娘子忍着。等郎主出征回来,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