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147)
书房里众幕僚又七嘴八舌议了一阵,严陆卿起身问询:
“几位人选各有利弊。具体圈定哪位,还请殿下决意。”
萧挽风的心里早有决断,开口道:“我们在京中,不可能避开林相。迟早要对上。”
严陆卿神色凝重起来,确认:“所以,选林相家的三郎?”
萧挽风一锤定音:“林三郎。”
引发冲突的另一方,最后还是圈定和谢明裳、萧挽风两边都落下过节、身手马马虎虎过得去的林相家三郎,林慕远。
幕僚退下之后,书房里只剩下萧挽风居中坐在长案后,依旧挨个翻看手边的一份份过时的旧请帖。翻完又数了数数量,七张。
他把七张请帖依旧堆成一摞,放置在案头,拿镇纸压住,起身道:“去前院走走。”
谢明裳从屏风后走出,两人并肩往前院方向慢腾腾地走。
今日是萧挽风告病的第五天,宫里派来探视的使者还在前院晾着,谢明裳留意到他今日走路的速度,比平日慢了三成。
各处亭台廊子拆得精光倒也有个好处,四下里敞阔,藏不住人。
沿着新修的马场直道往前院会客堂方向走,头顶阳光亮堂堂的,透过头顶绿荫映照地面,一眼能看清周围百来丈的动静。
说话无需顾忌。
十丈之内除了他们两个,只有兰夏、鹿鸣两个远远跟着。谢明裳的视线下斜,瞥向身侧男人衣袍下的长腿。
“小腿旧疾是怎么回事?多严重?”
“你旁边只有我,能不能说?”
她敢当面问,心里自然有胆气,笃定他八分会和她说。
一个敢问,一个也敢答。
“左腿旧疾。”萧挽风撩起左边衣摆,“当年头次出关,年少气盛,并不觉得雪山可畏,秋冬季节强行翻山越岭,冻伤。”
谢明裳大感兴趣,迭声追问:“后面呢后面呢?如何从雪山里出来的?”
后面没了。
萧挽风只简短和她道一句“冻伤”,之后便闭嘴如蚌壳。
谢明裳再追问时,他只沉默地盯她一眼。
那道眼神幽亮而奇异,落在她身上,仿佛雪地里聚拢的阳光,片刻就能滋滋灼烧出个洞来。
谢明裳被这道奇异的眼神盯得不大自在:“不想说就不说,盯我干嘛。这么凶。”
幽亮的眼神转去别处,改盯着远处绿叶。
“后来,被人救下,侥幸保住了腿。”
“明裳,你在关外长大,还记不记得,雪地冻伤的人,如何保住腿。”
谢明裳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往前走,这点简单的小常识可考不住她。
“雪地里冻伤的人,不严重的话,当即拿雪把伤处糊了。”
“冻伤处拿雪糊满,再用力狠揉,揉搓到通红发烫有救,可千万不能抬去火边烤。”
“但人若冻得久了,用雪搓不顶用,来不及救,得赶紧找个避风地,用活人贴上去,拿体温温暖冻伤部位。”
谢明裳撇撇嘴,有些不高兴。
“关外谁不知这些常识?傻子都知道。殿下问我这些,可真瞧不起我。”
“并非如此。”萧挽风以缓慢的脚步平稳前行,“这些关外常识,关内长大的傻子不知道。”
谢明裳噗嗤笑了。
身后的脚步越走越慢,她停步回身打量。萧挽风在树荫下缓步前行,走路时左腿比右腿拖下一些。走几步便顿一顿,难怪走得慢。
腿疾旧伤,装得可真像。
谢明裳折返走回几步,重新站在他身侧,打量片刻,假模假样地伸手搀扶他,“我扶你?”
萧挽风居然真的把手臂伸过来。
“有人在前院门边窥探。不要回头。”
谢明裳赶紧把他手臂扶住,两人慢慢地往前院方向去。
萧挽风也有话问她。
“裕国公世子对你无礼,上次梨花酒楼收到的帖子有他一份,我看到了。但究竟怎么回事。他父亲裕国公帮扶谢家,为何裕国公世子却下帖嘲讽于你?”
谢明裳:“不记得了。”
萧挽风拧了下眉:“这处没有旁人。”
谢明裳:“我说的实话。裕国公世子是哪个,长得什么模样,完全没有印象。我也不明白何时得罪的他。”
正好兰夏和鹿鸣从大长公主府接来长淮巷,此刻正跟随身后,她索性把两人叫过来问一问。
兰夏同样一问三不知。
倒是鹿鸣心细,回想了半日,“去年秋季,皇苑猎场秋弥,娘子跟着郎主夫人去了。奴在帐篷里等候。有天娘子回来抱怨了一场,说打猎中途,原本盯上一只黄鹿,却被人故意挡了道,那只黄鹿跑了,实在可厌。似乎……就是裕国公世子?”
谢明裳自己完全不记得,被鹿鸣这么一提,倒记起几分模糊印象。
“对。黄鹿跑了,谁也没打着,回程半路上骑马挡道讨说法的那个。马倒是不错,人只觉得讨厌。长相忘了。”
萧挽风道:“你不记得他,他清楚地记得你,还知道你家中小名,在我面前挑衅地唤你‘明珠儿’。”
谢明裳吃惊地转过视线。
两人你瞧着我,我瞪着你,谢明裳恍然道:“呸!那小心眼子!就为了只猎场的黄鹿,他还记恨上我了?”
“你如今知道为什么我得罪许多人了?都是他们脑子有病,我可没问题。”
说话间两人停在院门边,萧挽风眼瞧着面前小娘子得理不让人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