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159)
京城动荡,风雨欲来,昨晚才算计了林相家三郎,以后免不了一场混战——想什么出关呢。
不管是陇西关外,亦或是朔州关外,今年不可能。明年也不见得可能。
昨夜她竟然开口问他有没有想过王妃,脑子简直被驴踢了!还好没叫他听见。
萧挽风当然不知面前眼神忽闪的小娘子心里在嘀咕什么。
他抬头看了眼晦暗天色,还在叮嘱她:“今日只怕有大雨。出城带件厚实披风。”
谢明裳应下,往室内走出两步,忽地想起什么,原地一个大转身,弯腰查看他缎裤包裹下的长腿。
从他此刻放松闲坐的姿势,丝毫看不出腿脚受伤的迹象。但她昨晚在马车上分明才查探过,被马蹄铁踢中的膝盖周围青紫肿胀,不可能一夜消退,他还拒绝医治。
“伤处疼不疼?”她轻轻地碰了下左膝盖,“要不要召胡太医来看看?”
萧挽风不觉得怎么疼,他向来惯于忍疼。但昨晚被喂食的莲子,倒叫他依旧记着。
“临去前替我剥几颗莲子罢。”
“……啊?”
“莲心苦而莲子清甜。偶尔吃几颗,苦里带甜,便觉不出疼。”
谢明裳并不很明白所谓的“苦里带甜,便觉不出疼”是怎么个回事。
但这位惯常嘴硬,嘴里说“觉不出疼”,肯定是疼的。
剥莲子又不是难事。
她很快端来两个新鲜大莲蓬,坐在台阶下,当场剥给他。
剥出三十来颗新鲜莲子,白嫩嫩地装满大银盘,索性又剥开四个黄澄澄的甜杏,和莲子摆在一处。
“莲子只能算清甜,这批山里杏才叫真甜。”她把大银盘搁在萧挽风膝上,匆匆往屋里换衣裳,边换边说:
“只管拿去吃。多吃点甜的,把疼全忘了才好。”
今日顾沛跟车。三个小娘子手提着朝食、换洗衣裳、披风雨具等大小包袱,正准备出门时,穆婉辞却也提着包袱,和汪姑姑两个不声不响跟在出行队伍末尾。
兰夏当场眼睛便瞪圆了。
顾沛急忙把即将发作的兰夏拦住:“别多问!殿下刚才吩咐下来的,她们两个随行去白塔寺。”
“让她们跟。”谢明裳无所谓:“今天去山里看五姐姐,连累她们空跑一趟,只怕寻不到有用的密报内容。”
当先迈出院门时,她的脚步顿了顿,侧身回望。
萧挽风依旧坐在屋檐下。
手里掂一颗洁白莲子,目光遥遥地追随而来。
两边目光在半空碰撞,谢明裳隔着庭院喊:“我走了。”
萧挽风略一颔首,视线挪开。
谢明裳沿着门外直道走出七八步外,忽地被身后的响动惊扰,又停步回身望去。
身后的院门正在缓缓关闭。
从今日开始,河间王府的主人便要以“腿疾”的名义深居简出。
仿佛蛟龙自锁,盘踞深潭,对于习惯于马上征战、千里奔袭的大将来说,滋味想必不怎么好受。
京城当前的局面下,如此韬光养晦的决策对不对?会带领河间王府走向何方,与河间王合作的谢家走向何方?
谁也说不清。
谢明裳边走边思索。她只知,开弓无回头箭。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不能再回头,只能往前走。大不了一路走到黑,撞南墙。
谢家人从来不怕战。撞了南墙,撞破便是。
这是谢明裳自从搬来新王府后第三次出门。
但这次出门的感觉,和第一次回谢家的归心似箭,第二次的“鬼祟逃离”都截然不同。
她沿着院门直道轻快走出几步,脚步忽地又一停,回身冲门户紧闭的晴风院方向高喊:
“晚上回来吃!要鲈鱼羹,菌菇炖鸡子!”
清脆嗓音越过院墙,又越过庭院,传入廊子长檐。萧挽风无声地弯了弯唇。
放下莲子,取过甜杏,咬了一口。
第63章 那不可能是恶人!
车马才出城不久,果然又开始落雨。
等行到城东郊外的山脚下,弃车步行,一行人沿着盘山路上白塔寺半山腰,走近修行居士居住的大片院落时,时辰已接近晌午。
留守小院服侍五娘的何妈妈出来迎接。
“六娘稍等片刻。五娘早晨出门未归,我等还在寻找五娘……”
谢明裳诧异地迈进门去。
“五姐姐不是传信说崴了脚?”
两边原本约好每月初五见面,但七月初四那日,她突然接到五娘玉翘的来信,说雨天山道湿滑,不慎摔倒受伤,崴了脚踝。
幸好得贵人救助,安然回返,但初五必不能相见了,改日再来。
谢明裳这才推迟几日上山探望。
何妈妈:“确实初四那天崴了脚!请来郎中看诊,当面劝诫,三日不要走动,十日不要上下山……哎!怎奈何五娘……”
后头的半截却死活不肯说了。
再追问时,她只含糊道:“等五娘回来,六娘当面问她。六娘觉得不妥当的话,还请告知夫人那处。我等身为下仆……不好说。”
听到那句“身为下仆不好说”,谢明裳心里隐约有些揣测,盯了眼欲言又止的何妈妈:
“五姐姐信里说,她在山间采摘花果时滑倒,被贵人救助。却不知救她的贵人,是男是女?”
何妈妈当即狠拍一下手掌,叹气不止:“是位进山上香的年轻郎君!家族显赫,仆从开道,前呼后拥!要不是京中有来历的人家,又怎会从后山道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