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18)
谢琅张了张嘴,又闭上。对着倦怠病容掩不住动人殊色的小妹,回头再看一眼脾气暴躁的亲爹。哑然摇了摇头。
借着门边阴影的遮挡,谢琅把大长公主拟定的名单来回看了两遍。
其中确实没有河间王,萧挽风的名讳。
*
谢家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白日里连只过路的麻雀都没有,到了入夜后,偏生事多。
这天掌灯时分,谢家人还在用饭,先前替常将军传递消息的禁军汉子又匆忙赶来,送进一封书信。
“庐陵王府送来王妃的手书一封,声明递送谢六娘子亲启。常将军命卑职转交。”
庐陵王妃是杜幼清的亲姐,杜家谢家两边婚事议定后,召谢明裳入王府见过一面,记忆里颇为温婉可亲。
也就在那趟,叫她撞见了庐陵王那色胚。
她接过书信,在手里掂了一掂,正想着打开还是直接撕了,站在旁边的谢琅从她手里抽走了信。
“先看看里面写些什么。”
送来书信的禁军汉子也道:“庐陵王妃送信的管事婆子还等在门外,说要带回六娘子的回信交差。”
谢琅当场把书信打开,略看几眼,眉头当即皱起,挡着不给谢明裳看,握着书信转身回禀父母:“父亲,母亲。庐陵王妃来信。”
书信中以姐妹相称,声称要纳了谢明裳入王府,许她孺人的封号,催促谢家点头。
谢枢密使和夫人放下饭碗,接过书信翻看到尾。看完两人相对冷笑几声。
娘家弟媳纳为后院姐妹,这位庐陵王妃可真够胸怀大度的。
谢夫人道:“庐陵王妃来信,理应我出面招待。”
随即高声喊身边几个亲信女使的名字,很快召集来四五个,俱是在关外战役时跟随谢夫人上过城墙的,一群娘子杀气腾腾往前院方向走去。
谢家人继续吃饭。谢明裳才放下碗,紧闭的门外又有人敲门。
一名谢家护院匆匆握着一支铁箭,面色紧张地报讯。
“郎主和夫人可在此处?方才有支不知何处而来的羽箭射入前院,箭身携带一封密信!”
谢琅起身接过被雨水沾湿的密信和箭身,放去桌上。
谢明裳在灯下拨弄几下羽箭。是军里常用的白翎箭,铁箭头被拔去,留下个光秃秃的箭杆。
随羽箭射进谢家庭院的密信轻而薄,封皮并未署名,只简单写着——
“谢帅亲启”。
第10章 故人
春雨淅淅沥沥,打湿京城街巷。
位于城东的河朔驿馆里,两百亲兵赤膊操练,呼喊阵阵。
雨中响起一阵绵密的木棍连续击打声响。庭院里有两人手持厚布包裹铁尖的长枪,冒雨激烈对战。
砰一声闷响,亲兵卫长顾淮退出去两尺,倒摔在地上。萧挽风在细雨中长枪收势,肩背肌肉隆起分明,缓缓直起腰身。
雨水沾湿他浓黑的眉锋,眉心热汗一滴滴落入青石地面的水洼中。
他把地上的顾淮拉起,“再来。”
身穿青袍的幕僚就在这时撑伞匆匆走近檐下,递来最新消息。
萧挽风把长枪扔给观战的亲兵,接过干布擦拭满身雨水,幕僚跟随他去屋檐下。
“臣属昨晚亲眼盯着羽箭书信射入谢家前院,被护院捡起,送到谢枢密手上。但至今未有回复。”
“兴许……”幕僚斟酌着道:“因为送信的时机不巧,正好撞上庐陵王府的人去谢宅投递书信。”
“庐陵王府?”萧挽风的视线从雨帘转开。“哪个?”
“庐陵王萧措。说起来是殿下的远房族兄。咳……他家王妃修书一封,交送给谢六娘子。不知写了些什么,连人带信给谢家护院扔出门外。”
萧挽风唇边噙冷意,什么也未说,扔开湿漉漉的布巾,入屏风后更衣。
出来后吩咐幕僚,“打探一下细节。”
*
暮春时节阴晴不定,乍暖还寒。这两天接连夜雨,谢明裳小心提防着,还是病了一场。
角落里咕噜噜熬煮着药汁,苦涩味道弥漫四处。
谢明裳沉沉地闭目躺着,有脚步声进屋坐下,微凉的手摸了摸她发热的额头,叹了口气。
“年年如此,原以为今年调理得好些了……”谢夫人带几分感伤道。
鹿鸣的嗓音响起:“夫人莫忧心,奴等尽心照看娘子。”
“阿琅夜里去杜家的事,你和兰夏两个管住嘴,莫和你们娘子说。”
“奴知道。”
谢明裳半梦半醒,紧闭的眼睑下,眼珠飞快转动几下。
纷纷扬扬的大雪如鹅毛,将她笼罩在静谧的雪山林里。她在梦里又是头麋鹿了。
蹄子踩着及膝的厚雪,轻快地四处蹦跳,鹿角顶开松林枝杈,一个蹦跳便飞跃过了峡谷,再一个蹦跳飞跃过山头。耳边除了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只有山顶雪水淙淙的流淌声响。
灌入口中的苦涩浓汤把她刺激得惊醒过来。
“娘子,睡了整天,该醒醒了。”鹿鸣扶着药碗,小声催促。“家里事多,娘子别只顾着睡,醒来拿个主意。”
谢明裳疲倦地“嗯?”了声。
她的眼睛依旧睁不开,睫羽颤动几下,恍惚道:“阿兄……”
“大郎君来看过一次娘子,被夫人叫走了。夫人临走时叮嘱我们不许说。但奴和兰夏都觉得要说给娘子知道。”
鹿鸣附耳悄声道:“庐陵王府的脸面廉耻都不要了!前日才把他家冒犯的书信连同送信的婆子扔出去,顾及娘子颜面,未闹出大动静。结果那边若无其事又遣人送来第二封信,说什么‘三顾茅庐’,把夫人气得不轻。我们都觉得,遣人送信的多半不是王妃,而是庐陵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