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61)
想事的时候会忽略手上动作,等她回过神时,不知不觉用完了整碗清粥,肠胃传来饱胀发撑的感觉。
她按着进食过量的胃,牙疼般吸了口气。
“原来……如此。”
鹿鸣收拾碗筷,放回漆盘。顾沛留意到空碗时,人还显得很高兴。
“娘子今日用的多,可见一日比一日好转了。”顾沛捧着漆盘,领亲兵脚步轻快地离去。
谢明裳吃得撑了。
下地走了两圈消食,坐回床边,抬手摸了摸质地上乘的织金纱帐子,打量挂帐子的鎏金铜钩,床头镶嵌的螺钿云母片。
细看摆设的桌椅床榻,有了年头的整套黄花梨。再看墙上看似随意闲挂的几幅山水大家真迹,窗上糊的透光碧纱,细节处处彰显富贵。
哪家会把象征着先祖荣耀的祖宅借出去?
谢明裳轻轻地笑一声:“庐陵王这宅子若是借给河间王的,我把吃饭的勺子吞了。”
强夺来的吧。
有点意思。
——
王府前院待客厅堂。
宫里派来的胡御医诊完平安脉,偷窥一眼对面坐着的王府之主,字斟句酌地回话:
“气血流转通畅,并无明显的凝滞阻碍之处。但,这个……旧疾么,表面恢复如常
,暗中伤损身体根基。春夏时节减缓,秋冬寒冷时节症状加剧。殿下的身体情形如何,还要等秋冬季节看。”
萧挽风把衣袖拉回肩膀,掩盖住肩头胸口几处旧疤痕,淡淡道:“劳烦。”
目送胡御医出门后,陪坐的王府长史严陆卿皱起了眉:
“听话里意思,至少在京城要留到秋冬了。”
“几个秋冬也有可能。”萧挽风起身走到屏风后。
心知肚明,出了辽东王叛乱事,朝廷不会再轻易让身为宗室王的他掌兵。
萧挽风吩咐:“无中生有的‘旧疾’先放一放。把正事做起来。”
今天的正事和王府宅子相关。
登门求见的工部官员被引进厅堂,主位却不见河间王的身影,只有王府长史严陆卿坐在侧边座上,摇了摇羽扇:
“汪主簿,说好的河间王府赐宅呢。偌大个宅子怎的没动静了。”
工部派来的汪主簿,嘴皮子着实利索,当即长叹一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河间王府的事,工部难做啊。”
隔着一道六座屏风,萧挽风坐在罗汉床上,手头搁一盘杏子,听外头两人你来我往,围绕着“河间王府”掰扯。
御口赐下的河间王府,位置早定好了长淮巷谢宅。
但不知哪处环节差错,发落谢氏的圣旨里却少了一句,未将谢宅收没入官府。谢宅至今还是谢家的宅子。
“谢家在筹措银两,填补二十万两亏空。如何愿意轻易舍了贵价的宅子?工部奉旨修缮河间王府,青瓦、青砖,长条砖,梁木,琉璃瓦当等诸物件和工匠都已准备到位,就差个宅子。”
“下官实话实说,工部批下五千两银。下官前日去谢家商议买宅子的事宜,谢家一口回绝了。说低于三万两不卖。这……工部哪来的三万两银买宅子?”
“河间王府迁移修缮之事……就卡在这处了。只需宅子到位,工部便能开工修缮。”汪主簿起身长揖行礼,眼角瞄向屏风背后影影绰绰的人影:
“劳烦严长史,将下官的原话转述给河间王殿下。”
汪主簿退出去后,严陆卿转过屏风抱怨。
“事难办啊。分明御口定论,把谢宅赐作王府,圣旨却少了句话,板上钉钉的河间王府没了个着落;宫里又催着我们归还庐陵王府。怎么感觉自从入了京城,处处都卡着,处处事不顺呢。”
萧挽风平心静气地坐着剥杏子:“我们在京城事不顺就对了。处处事不顺,才显得出京城里谁做主。”
严陆卿叹着气说:“常青松常将军在外头求见。他领来一个人,是谢家护院的头头,绰号耿老虎。他们背后站着谢崇山,多半为了谢六娘子而来。殿下,有人坐山观虎斗,我们和谢家成了戏台上互斗的老虎了。”
萧挽风一哂:“早说过,京城容不下虎。在座诸公想看的,是狗咬狗。”
严陆卿笑道:“有人要看戏,后院正好有安插进来的四双眼睛,我们做戏给他们看便是。只是辛苦殿下,需当着那四双眼睛做几场戏。”
萧挽风剥好杏子咬一口,皱了下眉。
酸。
依旧严陆卿坐在厅堂侧位,招待常将军和耿老虎两人落座。
耿老虎神色冷然,并不坐下,站着昂首说:“谢帅有话带给河间王殿下,劳烦严长史转达。”
“河间王上回登门,赐下的马场墨宝,谢帅不敢忘。想谢家把宅子转让作河间王府,只需河间王殿下带着谢六娘子,近日再登门长淮巷一次,谢帅愿当面商议宅子事宜。”
严陆卿摇了摇羽扇,眼角瞥过屏风背后的人影。
那道颀长身影转来他的方向,简短地一颔首。
常将军还在两边哈哈地试图打圆场:
“谢家宅子对外报三万两。如果殿下亲自登门商议,数目必然可以降一降。话说回来,钱财死物哪比得上活人呢。谢帅疼爱六娘子,自古父母为儿女操不完的心,殿下这边也要体谅谢帅……”
长篇大论的场面话没说完,严陆卿已经应下:
“可以。我替我家主上应了。近期携六娘子登门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