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7)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薄薄的信笺,递了过去。
“大长公主亲笔手书的宜婚宗室子名单,请谢小娘子过目。”
谢明裳垂下眼,把手里的信笺打开。
言简意赅,一排齐整的名单。
十几个名字,全部皇室‘萧’姓,简单写明出身,年纪,在何处供职。
事情的转折太过荒谬,谢明裳居然有点想笑。
大长公主毕竟身居高位惯了的,做事的风格简单粗暴,直接把京城没有婚娶的宗室适龄男子全录下姓名,名单丢给她,叫她自己凭本事拉郎配。
她把信笺折起,放去桌上:“多谢大长公主心意。多谢郡主关怀。我也有几句话,正好辰大管事来了,劳烦替我转达给大长公主。”
辰大管事凝神细听。
谢明裳道:“昨晚传来的消息,朝廷最近一两日就会发兵围谢宅,出入困难。这份名单,明裳只怕用不上。”
“谢家之罪,至今还未定论。但趁机威逼欺压于我,试图仗势欺人的坏胚子们可是板上钉钉,有一个算一个,全在这里了。”
谢明裳指了指桌上摊开的六七张帖子。
又把纸篓里撕碎的庐陵王的名刺拼凑拼凑,塞给辰大管事。辰大管事震惊地捧在手里。
谢明裳拍拍手上的灰:
“大长公主府不沾染政务,朝臣家几个混账的帖子就不转交了。但庐陵王是宗室子,并非朝臣。看在我和端仪平日的交情上,劳烦大长公主给这坏胚子点教训吧。”
第4章 攀花
辰大管事的背影消失在楼下。
谢明裳把大长公主手书的信笺折成四折,抛给兰夏。
兰夏慌忙把信笺捞住了。
“哎,娘子!这可是大长公主亲笔写的名单,千金难求的好东西。留着吧。说不定有大用。”
谢明裳道:“来不及了。”
兰夏到底没舍得把贵重手书扔了,小心地收在荷包里。
“走罢。”
谢明裳今日没见到约见的人,却接二连三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事,好坏兼半,心情复杂。把剩下的半杯茶饮尽,起身便要下楼。
想了想,又转身走回窗前,盯着窗外盛放的满树梨花,出了会儿神。
兰夏以为她触情伤情,想起杜家二郎,心里一酸,幽幽地道,“娘子别难过了。去了旧人,才来新人。娘子值得更好的。”
“胡想些什么。”谢明裳不客气地敲了她额头一记,看兰夏龇牙咧嘴,又伸手揉了揉,“我看梨花开得繁盛,在想着摘走两支。”
大长公主面冷心热,嘴里说着不理朝中事,但还是遣人过来,又讲故事,又给名单的,给谢家指了一条出路。
虽然此路行不通,毕竟心意在。
这梨花酒楼也不知以后能不能再来了。她想摘走两枝上好的梨花,给大长公主和郡主送去,借花献佛,略表谢意。
“娘子想摘便摘呗。”兰夏嘀咕着,“黄澄澄的足金锭砸出去包个二楼阁子,带几支花走都不行?谁敢拦你,我去打下他的门牙!”
说的很对。
谢明裳理直气壮地召来家仆,把二楼窗户全都大开,竹帘卷到最高,窗外盛开的花枝挨个挑选过去。
“这支,不,那支更好看,对,远处凉棚子下的那支。”
家仆半个身子探到窗外,正在奋力掰扯时,楼下蓦然传来一声怒喝,
“哪家狂奴当街撒野,扯得满树花瓣下雨似的往下掉,全掉我家主人身上了!”
那马车停在酒楼欢门边,车主人下车时,正巧被纷纷扬扬的花瓣浇了一身。
兰夏探头往下看清来人,立刻像被蛇咬了似的缩回来。
“呸!怎么又是这厮!阴魂不散!”
楼下的来客也抬头看见了兰夏,两边都认识,当即冷笑一声,高声道,“我当哪家豪奴,在天子脚下也敢撒野,原来是谢家的。”
御街上人潮汹涌,看热闹的也多。听人在酒楼门外高声喊一嗓子,便有三三两两的人群聚集过来,指指点点。
酒楼临街,视野开阔,从谢明裳的角度往下望,一眼便看了个清楚。
难怪兰夏说阴魂不散。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早上刚送请帖来的林相家三郎,林慕远。
去年求亲不成,号称和谢家老死不相往来的那个。
林慕远此人相貌倒也看得过去,就是嘴角无意识往下撇,仿佛全天下每人欠他五百贯似的;人站在酒楼欢门下,摆出一副矜贵姿态,偏偏眼风忍不住地往二楼上飘。
两边的视线一对上,谢明裳神色冷淡,将湘妃竹帘放下半卷,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小截雪白的精致下颌。
林慕远蓦然激动起来,抬脚就往酒楼大堂里奔。
谢明裳倚在窗边,连动都懒得动。
她昨夜带出来的八名家仆,都是她爹爹中军帐里退下的亲兵,个个真枪实刀血海里杀出来的,对付花拳绣腿的京城纨绔子弟,一个能打十个。
果然,没过片刻,林慕远连同他的几个小厮长随,被谢的健壮家仆架着手脚,挨个儿‘请’出了一楼大堂。
“对不住,我家主人包场。”领头的谢氏家仆客客气气地说,“郎君改日再来。”
酒楼掌柜的也赶过来,连连告饶,“实不敢怠慢贵客,楼上有客人包场了。二楼实不好上去的。”
林慕远冷笑连连,“笑话!派小厮送帖子都能送上去,现在林某亲自过来,居然还上不去二楼了?”
掌柜的也懵了,“既然已经派贵府小厮送去请帖,郎君怎么又亲自来了?”
林慕远噎了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