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70)
“宫里催问娘子的侍寝情况,和河间王殿下的关系如何。奴婢……奴婢该如何上报,奴婢不敢不问过娘子,还请娘子明示!”
说到最后领着穆婉辞长拜下去。
谢明裳的视线转动,透过铜镜,望向身侧伏身拜下的两个女子。
她明白这两人的打算了。
夹在当中,两面不是人。萧挽风前夜几乎把人打烂的威慑太大,她们恐惧之下,索性把暗事摊开在明面上,倒向王府这边,好歹求个活路。
“知道了。你们该怎么报怎么报。密报送出去之前,先拿来给我看一眼。”
“是!”两名女官如释重负地起身。
谢明裳叫住她们:“丑话说在前面,我只管自己的一亩三
分地,河间王那边我管不着。你们密报的动作藏小心些,被河间王那边知晓了,再来一场刑杖,我也救不了你们。”
两位女官低头不语,陈英姑最后吞吞吐吐地说:
“其实,奴婢等的意思,密报送去宫里之前,除了奉给娘子过目,也给河间王殿下……看过。”
谢明裳终于明白这两位的心思了,啼笑皆非。
“你们两个真怕死啊。”
陈英姑呐呐说不出话,向来寡言少语的穆婉辞却应声接上一句:
“蝼蚁尚且偷生。娘子体谅奴婢等的艰难,奴婢感激不尽。”
谢明裳若有所思地收了笑,凝视片刻,点点头。
“之前没看出穆女官是个聪明人。这回出主意的应是你了?还是那句话,你们不为难我,我也不为难你们。但你们选的这条路看似讨巧,同样凶险,不容易走通顺。好自为之罢。”
两位女官退出去后,谢明裳想了一阵,好笑说:
“宫里讨要密报的是冯喜?他这么空闲?皇宫里的污糟事管不够,还要把手伸进王府后院。手够长的。”
鹿鸣猜测:“为了记录在案,保持宗室血脉纯正?”
“王府里有长史属官,轮不到皇宫里的管事太监插手。四个字送他,狗拿耗子。”
猜测归猜测,当晚,穆婉辞果然小心翼翼捧来一份密报供她翻阅。笔迹婉转清丽,瞧着有功底,不似初通文墨的女子。
谢明裳翻阅密报时随口问了几句,穆婉辞原来竟是罪臣家的女眷,多年前罚没入宫掖。
“家祖父和家父都曾经为官,奴婢四岁开蒙,家中习柳体。”
穆婉辞把密报放在桌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河间王殿下那边……”
谢明裳知道她的意思,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密报记录得详尽,密密麻麻写满整张纸。
谢明裳自从入后院,与河间王用膳两次。夜里共寝一屋。之前的一次当众掀桌争吵如实记录在案。她边用饭边当乐子翻看。
密报最后写道:河间王将携谢六娘赴长淮巷谢家,当面商议宅子转让事。
河间王府的主人当晚依旧外出赴宴。不过这天回府比昨夜早了整个时辰。
谢明裳刚擦身换衣,握着半湿半干的长发窝在小榻上,在灯下才翻过两页书,院门外便响起凌乱的奔走脚步之声。
院门随即左右敞开,许多道嗓音齐声见礼。
她惋惜地扔开书卷,“失策。早知道就不看书了。”
装死都来不及。
兰夏磨磨蹭蹭地不肯走,谢明裳推了她一把,催促她随鹿鸣出去。
门窗敞开,门外响起鹿鸣和兰夏的见礼声,随即响起一道近日听得耳熟的男子低沉嗓音,道:“免礼。”
桌上的灯影随风剧烈摇晃几下。萧挽风裹挟着夏日热风气息,自屋外大步迈进来。
他回来得急,快马奔腾,额头一层热汗,也没来得及沐浴,身上此刻闻不见往日皂角清香,倒留有几分青草泥土蒸腾的气味。
谢明裳被他身上的气味呛了一下,扭头咳几声,不等人走近便抬手往外挡。
“去隔间,把身上衣裳换了。”
萧挽风停在两步外,深深地打量一眼榻上放松蜷着的小娘子的柔软姿态:“今天没睡下?”
转身去东梢间。那边摆放了两身换洗衣裳。
谢明裳攥着绣帕,捂着口鼻。
今天没睡下?
分明是个问句,她却莫名听出几分欣慰的口吻。
她突然想起这厮的习性像个山林里的野豹子,不碰死物,只碰活物。
狗东西该不会卡着时辰赶回来折腾她?
两位女官入东梢间服侍王府主人更衣,却很快被赶出来,不声不响地退去角落里。
隔着屏风传来窸窸窣窣的更衣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更显得刺耳。
谢明裳莫名有点烦躁。他怎么这么听话?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从小榻坐起身,坐去铜镜面前擦自己头发。
东间亮着灯,屏风映衬出影影绰绰的影子。
萧挽风正在更衣,强健的脊背肩胛的影子映上屏风。
他边换衣裳边平缓地问:“身上沾了什么味道?我今天没喝酒。”
谢明裳没吭声,缓缓地擦拭乌发。视线落在妆奁台边搁着的密报上。
密报两个字牵扯敏感。如果激起他的暴戾性子,‘宫里密报’四个字,就是角落里站着的陈英姑和穆婉辞两条性命。
若他今晚心情不错,倒可以试着提一提。
萧挽风今晚的心情应该很不错,在东间主动提起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