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心机权臣盯上后(重生)/雁回春(94)
绥喜也面有惊色,显然并不知情。
姜回神色平缓,纤细而白嫩的手指敲了敲旁侧的玛瑙托葵茶碗,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沉闷的堂内响起。
影子却像是得到指令,接过茶碗走到低几小案处,生炉,煮水,温杯、出汤,一步步做的熟稔卑敬,最后恭敬捧盏双手举过头顶,递在姜回面前。
从头至尾,安静至极,只有水声不时响起,连器皿碰撞声都几近于无,仿佛是可以随意揉搓的面团,无论姜回将他捏成任何形状,都甘之如饴。
陈丁神色微怔,单从隐匿气息来说,此人的武功应远在他之上,一柄锋锐开刃的利剑,又怎会在人面前如此卑躬屈膝?
姜回接过茶碗,低头拨弄着茶碗里漂浮在水面的舒展开的茶叶。
她居在县令府的这些时日,不论出自何种原由,张喆文表面功夫都做的很足,时应新茶、绸缎、首饰尽数都往凝夏院送来。
龙园胜雪、紫笋阳羡、龙凤密团,双井日注,各有千秋,无一不芳香味醇。
但此茶却不属以上任何一种,此茶乃是藤茶。
味苦微涩,却会在许久之后有一种延迟甘甜。
姜回眸光不动,只尝了一口便作罢,“陈丁,本宫告诉你,就算张喆文勾结土匪贩卖盐若,想杀他,以你手中罪证,都远远不够!”
“只因为身份之别,便若天堑之隔。”
姜回说这话时,眼神落在远处湖水,声音平静淡然。
白日惊雷,固然贯耳醒目。然则夏日蝉鸣蛙叫鼓噪,时日久了,便会习以为常。
陈丁眼中的大事,放在高位者眼中不过是视若无睹的一滴水珠,砸在身上,分毫感觉都没有。
更何况,张喆文为官八载,早已经与直属官员织连成网,只怕这“罪证”还未走出通陵,便已经在半路上被人毁去。
而她,也不会在此时与张喆文撕破脸,她在此地,虽有公主之名,却受制于人,猛兽形容可怖肉眼可见,地羊被逼至绝路若殊死反扑也未尝没有反胜之机。
区区一个陈丁,哪怕扔之弃子,也不是图穷匕见之时。
“陈丁以下犯上,出言不敬,拎他去荒郊,鞭五十。”姜回轻拂裙边,站起身朝着楼上走,声音遥遥落下。
“绥喜言多僭越,罚跪一夜,不至卯时不得起身。”
到拐角处,女子背影微停,目光盯着虚空一点,陡然微凝:“既然一切已明,明日一早,便离开县令府。”
想来,皇庄也建的差不多了。
那笔账,也该算一算。
一切污泥脏粕,都要在日光下,
显了真形,才好。
第48章 、灯下黑
◎断香不吉◎
禾州芜城。
长空连团成云,阴雨绵绵。城中处处见水行船,湖面升起淡淡的薄雾,湖色渐与天色混成一片。
淅淅沥沥的雨落下来,岸边短草更为翠绿,街上人行匆忙,画舫却不见减少。却也并不稀奇,画舫凌波,妙曲盈歌,缓慢悠哉,本就别有一番趣味。
唯有两艘尖头船分外突兀,船划得疾速,大片水花甩在船后,船上人斗笠黑衣,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画舫漆面透亮,船舱两侧挂深蓝帘幔,让人不能窥视。
“大人,芜城到了。”薛揆掀帘而入,腰间长刀一长一短,碰到舱壁发出短响。
坐在船舱正中的年轻人问声看过来,男人眉眼英挺,轮廓峻穆,一袭暗纹墨色束袖长袍,腰间系绣同色重纹皮革腰带,护腕冷质黑沉,宛若刀鞘藏血。
湖面寒风平动,斜斜潲雨侵湿帘布,画舫终于有了靠岸停船的迹象。
长街稀疏无人,茶楼瓦舍却热闹斐然。劈砖开石,飞球击瓶,相扑火戏,枝头傀儡,可谓琳琅人间色。
岸边不远便有一座茶舍,从外扩出一截,更显檐角宽大。三三两两孩童聚在一起,伸手接下屋檐垂落水珠,或是踩水溅在好友衣角,看湿润一片,便笑闹跑来,追追打打,好不热闹。
薛殷从茶舍前走过,袍角也不甚被孩童溅上水花,他眼中划过捉弄,佯装怒气唬的小孩四散奔逃,眼神颇为得意自己的杰作,等看见停泊画舫走下来的人时,飞快收起唇角,变脸似的恢复正经的走过去回话。
“大人,今日盐商首总卢庚正在茱萸湾摆坛设祭水官大帝。”顿了顿,薛殷敛眉道:“四大世家的族亲也有人在场,没到的也都派了亲信。”
禾州处于北朝水运河线之要冲,繁华程度甚至不落于盛京,而芜城地处重心,则更为商贵所趋,至于这禾州如此富饶的原因,便是因为盐。
传言,数百年前,曾有一国君王发布天下令,诱天下亡人煮海为盐,后吴国富庶,军费充足,至百姓无赋,可见盐道利大,难以想象。
后却因所招募之人多贪财、奸赖,难成大事,终国破家亡。
北朝引以为鉴,颁布诸如分盐折色,售者需以“盐之交引”等律法,换言之,商人若想经盐必先向官府缴纳足额现银钱去换取交引,盐取地、售卖范围一应规定,不可有违。
商人想要疏通官府,便会竭力请人牵线搭桥,百年氏族根深叶茂自然是他们的首选,也因此芜城虽盐商众多,暗地里却早已为将来“投诚”被四大世家分牢割据。
越是长久亨达的家族越是不能接受家族败落,一面将规行矩步刻作家训,一面却冒险激进,三十八年前,当今皇上祖父在位时,私募乡民在芜城开凿盐河支流,环经一圈延至茫茫大海,到后来,不仅运盐,瓷器、丝绸、香料、药材、茶叶等无有不涉,至此,禾州、芜城水运要塞地位便如北朝磐石,百年千载不可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