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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帘风(108)+番外

齐良复又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之间,忽听外面传来了人声,是杂乱的马蹄与陌生的潼南语。

他骤然睁开眼睛,挣扎着翻身起来,欲往窗户的方向转去。

可是他手足俱麻,一时无法动弹。

片刻过后,窗外的动静越来越大,夹杂铁器与怒吼之声。耳边又听“砰”一声大响,一个人影撞开了木门,来人手持长刀,脸蒙黑布,一双鹰一样的眼睛盯住了他。齐良注意到了他耳后的小辫子,他是潼南人!

不是援兵?莫非是潼南人的内讧!

齐良还不及细想,来人便不由分说地抽刀袭来。他用尽全身力气,翻身一躲,刀尖削过他身侧的矮凳,那凳面顿时断成两截。

齐良脸色一变,抬眼却见那人又举刀砍来。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将要认命地闭上眼睛,却见另一道身影闯进了房间,与先前那个潼南人缠斗在了一处。

后面来人似乎是孔聚的手下,他略胜一筹,一道划破对方的喉咙,见人扑地,他才伸手猛地拽起齐良往外行去。

茅屋之外,雨水早已成潭,匆匆忙忙的步伐踏过水潭,溅起了血水。外面的厮杀毫不留情,有一波是潼南人,而另一波则是蒙面的黑衣人,不尽是潼南人。

齐良不待细看,拖拽着他的人已急急地将他拖到了院外,硬生生地推上了马。

齐良还未坐稳,追兵又至,挥舞大刀向他砍来。他们根本无意活捉,他们想要取他的性命。

马后的潼南人挥刀去挡,亦不恋战,上马便走。

零星的三四人疾驰而上。簇拥着他,往前逃奔。大雨冲刷头面,不过一小会儿,他们的浑身已经湿透了。

他们还在吃力地躲避追击。

齐良半伏在马上,抬眼只见前方烟雨蒙蒙处,仿佛奔来一群黑骑。

潼南人旋即勒马而停。

齐良抬眼细看,只见本来的那一队人马竟也勒马而停,诸人皆蒙面,为首之人高坐马上,头覆傩面。

那是一张青色的鬼面,齐良忽觉自己依稀曾在哪里见过。

潼南人不知他们是敌是友,可来人众多,潼南人索性一转马头,朝西侧奔去。

齐良想大声呼救,可是对面的黑骑只是袖手旁观,分毫救他的意思都没有。

齐良定睛再去看那一张青色傩面,他的目光似乎只是冷冰冰地注视着他。

潼南追兵紧随其后,齐良扭头看去,另一波潼南人忽地又至,那一群黑骑却在此时方动,如潮般朝他们涌去。

齐良忽地松了一口气,敌人之敌,也算暂时解了他的性命之危,只是他依旧想不明白,为何他们不肯救他……

马速不减,大雨瓢泼,身后的声音越来越低。

天光黯淡了整日,入夜之后,这一场大雨终于慢慢地停歇了。

山中空气清凉,昏暗一片。

源麓城地处高地,是廉州与绵州交界处的一座城镇,大雨下了月余,因为地势较高,城中尚还有住户,只是粮食紧缺,余户已然不多,大部分的人都已向北迁移而去。

众人都已听说,廉州以北的雨早就停了。康安城如今也开了城,放了粮,是顺教救了流民。

悟一匆匆赶回半山腰的落脚处时,正巧遇见归来的高檀。

他推开门便见,高檀发冠濡湿,伸手脱下了面上的青鬼傩面。

他忙问:“公子见到那个小太孙了么?那个姓齐的,真如潼南人所说,是梁氏遗孤?”

孔聚麾下有顺教的细作,齐良的下落便是由此而来。他们万万没料到齐良竟然是小太孙。

此番水患之下,孔聚的几个部将趁乱起事,本欲活捉齐良,可事情败露后,瞬时起了杀念。

高檀今日匆忙见到齐良,便是不让他死。

至少眼下不能死。

高檀望向悟一,不答反问道:“是与不是,真的重要么?”

悟一一怔,好像……确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假假真真,谁又说得清楚,端看听者信是不信。

“不过,真这么轻易地让孔聚捏住了‘小太孙’,不怕他往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树大招风,招摇过市。”高檀垂眼一笑,屈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绵州倘若真如此行事,康安城中兴许还能恢复暂时的和解。”

孔聚不得不除,却也是个难缠的对手,与其留到以后,不如借顾闯与高恭的手一并除之。

高檀脱下了身上浸湿的外袍,忽问道:“肖旗的人走到何处了?”

悟一一愣,旋即答道:“传来的信说,再过两日就会进城。这几日的雨小了一些,他们的脚程兴许还会快一些。”

高檀转过身,低应了一声。

悟一心道古怪,可是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这古怪是从何而来。

自他认识高檀以来,相交数年,高檀向来喜怒不行于色,这几日却像又有些不同,似乎分外在乎康安来人,一连问了数次。

悟一心道,待到肖旗来了,他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雪白的月色透过薄云,照亮了林中幽长小径。

“雨停了。”肖旗望月叹道。

自康安南下的路太难走了,风雨兼程,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就要到源麓城了。

他说罢,却未听见身侧传来任何回音,只是马蹄声还在滴答滴答地响着。

他忍不住偏头去看一侧的顾远,只见他的目光落在前路,面无表情地高坐马上。

自打他们出了康安,他一直是这样一副表情,时常神游天外一般。

顾远仿佛是和顾闯生了嫌隙。

顾闯在城楼之上,射杀了流民,肖旗亦有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