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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帘风(182)+番外

可惜,顾淼并无此意,即便如此,直至今日,梁从原依旧不肯放手。

他火急火燎地将自己请到宫里来,是听说了自己从北项归来,莫非他以为淼淼同自己一道回来了。

顾闯想到这里,胸中升腾起了难耐的不快,甚而有一两分暴戾之气,可这暴戾之气很快被他硬生生压下。

“不知陛下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何东西?”

“将军说呢?”

顾闯一时默然,梁从原复又道:“将军于某有知遇之恩,你我二人,原就情谊甚笃,将军难道还不知我心么?”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孤”。

顾闯不由一笑:“陛下还想娶小女?”

“我愿许顾淼皇后之位,将军意下如何,梁与顾共天下。”

共天下。

顾闯的喉头仿佛忽而涌起了一股腥甜。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他暗暗深吸一口气:“陛下,当真一诺千金?便是陛下说了,丞相大人又以为何?高将军又该如何说?”

梁从原紧紧捏住手中的那一支水纹木簪,不答反问道:“将军以为谢朗何以将我认作当年的皇太孙?”

此事顾闯也曾细想过。

梁从原登基为新帝,最初是潼南孔聚说他是“皇太孙”,仿佛南人说了,谢朗便认了。

兴许,谢朗早与潼南人勾结在一处,选了个毫无根基的齐良充作“皇太孙”,一个无根无萍的人最宜拿捏。

他虽曾是自己的谋臣,可是谋臣又无实权。

他往后就算偏帮顾氏,也不过是今日之局面,引得他与其余二人争斗。

顾闯想罢,摇头道:“此事,臣自然千恩万谢,可是小女的婚事还需小女做主,她如今抱恙,恐不能与陛下相见。”

梁从原抬起眼来,一双眼似乎骤然有了光亮:“如此说来,她真回到了康安?”

顾闯低应了一声,心中却在仔细盘算,康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要到哪里去寻顾淼。

孰料,待到他回到将军府之时,顾淼已经在等他了。

她仍旧是“顾远”的装扮。

顾闯心头大喜,连忙挥退了众人,立刻一步上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淼淼,这段时日,你都跑到何处去了,可曾吃了亏,受了伤?”

顾淼却问:“阿爹,我娘姓何名谁?”

顾闯顿住动作,脸上闪过一瞬的惊惶,转而笑问道:“好端端地,你问起这个作甚?”

顾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阿爹,我娘姓何名谁?”

顾闯唇边的笑意慢慢淡去:“你为何有此一问?”他深深看了一眼顾淼,她脸上的表情殊无欢喜,只是平静无波地,有些漠然地盯着他。

这样的顾淼令他感到陌生,甚而有些胆怯。

她长得像鹤娘。

“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顾闯皱起眉头,语调骤冷。

顾淼心中一沉,淡然道:“阿爹,莫非不晓得阿娘姓何名谁?”

印象中,顾淼鲜少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

顾闯脑中念头急转,却听她又问道:“阿爹知道粱羽白么?”

顾闯不禁瞪大了眼,一股无名的怒火自胸腔沸腾而起,几乎令他无法遏制。

他怒喝道:“什么,谁告诉你的?你问他作甚,乱臣贼子,弑杀成性!”

顾淼心头愈沉,顾闯的反应实在出乎意料。

“阿爹,晓得他?他与阿娘可有何瓜葛?”

“住口!”

“阿爹不肯说?”

顾闯抬眼,直直瞪着顾淼的眼:“你为何如此问,你见过了谁?”

顾淼垂下眼:“阿爹若不肯说,我便只好去问旁人,我想总有从前的旧人晓得。”

顾闯胸腔的怒意并未散去,可是瞧着她的眉眼,他在竭力遏制暴虐的冲动。

“是谁?是谁在你面前胡言乱语?”

顾淼沉默了须臾,顾闯深吸了一口气,忽道:“你要想知道过去旧事,为何不去问新帝,我想,这康安城中,没人比他更清楚过去的旧事。”

“齐大人,我自也要去问的。”顾淼抬头,深深望了一眼顾闯,“可是我想先听阿爹说,阿爹说的话,我从来都是信的。”

顾闯烦躁了来回踱了两步,终于下定决心道:“你若想知道粱羽白的旧事,自要进宫去。明日我便送你入宫。”

他不肯说,不管是什么,他也不肯说。

顾淼心中只觉一阵悲凉。

“阿爹是真想让我进宫去寻找旧事真相,还是阿爹没有死心,依旧想把我送进宫去。”

“放肆!”

顾淼仔细地打量着他的双眼,隐约可见几缕血丝弥漫。

她哀叹了一口气:“阿爹在服丹,是坐忘么?”

顾闯浑身一颤,原本隐隐作痛的额角猛地剧痛起来。

“你如何知晓?”

此一番归来,眼前的顾淼赫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阿爹,坐忘不是个好东西,你再如此下去,早晚油尽灯枯,抑或是酿成大错。”她的语气淡淡,“若要进宫,我自会自去,进了宫见到齐大人,我是顾远,而非顾淼。”

顾闯只觉头疼欲裂,他焦躁地捂住了额头。

再度抬眼时,顾淼的一双眼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他记得这样的一双眼。

鹤娘。

他双手按住额角,冷汗一滴又一滴地顺着后脖往下流淌。他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坐回了方背椅上。

阿爹,兴许真的不是她的阿爹。

这样的感觉比之先前何璇告知她时,更甚。

如果说从前,她只有一二分相信,可今日顾闯的反应,令她足足信了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