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星之网(8)
顾星迢的脑海中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两个人合奏的“意”，和凌思危广袤、强势却丝丝缠绕的温柔。可想着想着，他又使劲儿摇头。只是弹琴而已，干嘛自作多情。
就这么纠结着到夕阳西下，顾星迢才发现天色已晚，匆忙回到小花园。
只听后面一声熟悉的轻笑声，让顾星迢的身和心都定在当场，他无法遏制地回头，看到凌思危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凌思危为什么看着自己……顾星迢反复回忆自己在今天演奏的时候是不是有了什么失礼，又想到会不会是自己刚才撞到凌思危身上丢了脸，才让凌思危注意到了自己。他沮丧极了，逃一般地离开了园子。
第七章恩义学孰
恩义学孰是大盛著名的公学堂。
“恩义”这个名号作为书院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百年前。那时的大盛还不叫大盛，而叫北盛。那时的天下也没有一统，北盛和宁国分据南北，两国相争。
而恩义学孰则是那时宁国的国都郊区的一个规模很小、勉励维持运营的贫寒私塾。
当今的大盛右相兼皇后的萧胜雪是前宁皇室出身，他年少时流落民间，就在恩义学孰开蒙。待两国统一后，萧胜雪便把恩义私塾改制为公学堂，让原本的小私塾在统一后的大盛遍地开花，以供平民弟子免费启蒙学习。
燕城郊的恩义学孰的静室内，顾星迢正低头认真地抄着书，水蓝色的身影在桌案前矮矮的一团。
此时的他正在把学孰内的一本很不错孤本誊抄下来。那原来的孤本是行草所写，行文气势笔走龙蛇，近看如滔滔江流、一片风云聚散的豪气。而顾星迢则先是认真看了原来的孤本，又思考很久，再在一旁的算草纸上写写划划，最后才用正楷把文章誊录到空白书本上。
顾星迢把书越抄越薄，原本的三页书到了他那里竟成了一页。倒是加了很多原书中没有的图。
“为什么这么抄书？”
耳边响起了一声询问，顾星迢还沉浸在书里没抬头：“开蒙。原书难度适合秀才以上考生，但字体龙飞凤舞，炫技多于实干，哪怕是秀才也要仔细辨认才可以。但书中道理是好的，童生开蒙该看却又不懂。我想做一些他们能看懂的。”
“你年纪不大，倒是有经验。”
“我幼年时遇见的艰深好书很多，可惜那时家道动荡，苦于无法得到老师指点，引以为憾。现在也算是方便后来人吧。”
顾星迢只觉得对面的人打扰自己很烦，又以为是学孰内的先生在和自己聊家常，也不好驳了人家的好意，便头也没抬地耐着性子回了。
耳边的询问不再响起，顾星迢就没再当回事，专心抄书。
转眼间过了大半晌，顾星迢一气呵成地抄完，在封面上写好“《天常集》开蒙本”后，终于大功告成地松了一口气。
顾星迢瘫在座位上伸了懒腰，却看静室桌子的另一端的人也在抄书。那人气场凌厉、身材高大，此刻他伏在案前，收敛了自己的一身狞厉和凶狠，仿佛一座安静的雕像。
眼前的人不是凌思危是谁！
顾星迢僵在了座位上，那刚才和自己搭话的……
顾星迢暗叫不好，他不敢让凌思危感觉自己在无理顶撞，更不敢和凌思危有什么瓜葛，一想到自己说话时那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凌思危不知道会怎么想，顾星迢险些哭了。
为今之计是趁着凌思危没回过神来赶紧走，顾星迢打定主意站起身。
可对面的凌思危就像会读心术一样，抬头，那洞穿一切的眼神仿佛要把顾星迢定在桌子边。
一时间，两个人，一站一坐，四目相对。顾星迢从没这样和凌思危对视，身体竟有些颤抖了起来。
“我吓到你了？”
“没、没……”顾星迢含泪说谎。
“那就是吓到了，抱歉。”
“没事。”顾星迢低头，轻轻摇头，声音低低的。
凌思危看到顾星迢低头，只觉得可爱极了，他很想伸出自己的狼爪子摸摸顾星迢的头，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毕竟，顾星迢还怕着自己。
凌思危看顾星迢不那么害怕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回到座位上继续抄孤本。下笔则是一手沉稳豪迈的行楷，那字迹似乎有意收敛气势，倒是规矩正派、容易辨认的。
倒是顾星迢看到凌思危的已经抄好并放在一边的几页书字迹潇洒不羁，万分眼熟。他摊开自己手里抄的《天常集》原稿，和凌思危的笔迹对了对……
原来自己拿了凌思危抄过的书做原稿！还臧否了凌思危的字迹！还在凌思危问话时爱答不理！还想偷跑！
顾星迢更绝望了，不知道是绝望于自己在仰慕的人面前丢了脸，还是绝望于自己又一次得罪了凌思危。他沮丧着把原稿放回了书架，又准备把新抄的书一会儿交给负责整理书的先生。准备做完就赶紧跑。
“我能看看你抄的书吗？”顾星迢一看，竟然是凌思危也抄好了书，他迅速整理好书页，起身叫住了自己。
顾星迢还不知道怎么回绝凌思危，手就已经伸出去递上了手抄本，脸也红了。顾星迢后知后觉地埋怨自己没出息。
顾星迢犹豫间，凌思危轻轻带过了上一个话题，只听凌思危赞赏道：“改掉了艰涩的字句，语言平实、道理深刻、字迹工整，而且还做了图示。果真用心。我以为你会抄萧右相著作的《萧氏政论》或者其他经典。”
顾星迢看着凌思危全神贯注于书的内容，失落于自己的胡思乱想，但凌思危问的确实是好问题，他也打起精神说：“《天常集》和其他科举的经典都不同，它说的是万物的规律，上到治国下到生活都能用上。我知道凌家主的意思是科考在即，我应该多看看萧右相的作品或者考的其他经典，以便高中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