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眼(215)CP
可就在他准备把笔记本电脑塞进背包时,他听见叶筝说:“你这是勒索,我能告你。”
多陈套的一句话。韩乔实在是听得太多遍,愤怒的、委屈的,他刚还觉得叶筝是个聪明人,怎么现在也和那些人一样。
“叶筝,大家同学一场,我也不想闹得那么难看。”韩乔说,“要不给你一周时间,你回去再好好想想?”
“没必要。”叶筝掸了掸落他肩上的烟灰,“你也知道,我黑料不少,多这一条不多,我也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今天之所以会来见你,是因为这件事牵连到我的朋友,我觉得挺不好意思。至于你……”他看向韩乔,平而直的视线里,似乎有一丝笑,“其实我不太关心你会怎么做。”他语气平淡,“我只是想告诉你,别招惹黎风闲。”
“这是我对你的忠告。”叶筝说。
韩乔还想说什么,却听叶筝忽然向着空气说了句,“录音收到了吗?我要走了。这里好冷。”
啪一下,电脑脱手坠到沙发上,不等韩乔作回应,叶筝拿回自己的手机,长按开机,“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他冲韩乔微微一笑,“哦对了,如果你要开直播的话,链接可以发我邮箱上。”
外面的雪又大起来。
叶筝回到车上,将夹在衣领内侧的小型录音器拿出来关掉。挂上蓝牙耳机,他发动车子回家。
凌晨的马路连只鸟儿都没有,一路开得很顺,叶筝边听歌边开车,没几分钟,他接到黎风闲打来的电话。
“录音已经发给法务部了,”黎风闲说,“剩下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好。”叶筝松松地靠着椅背,将车载音响调低,耳机里有脆击键盘的声音,也有纸页揭动、翻转的声音。
车内太干燥,叶筝抿了下干裂的唇,无名指浅浅地抠着方向盘,“黎风闲……”他放缓呼吸,“你……没什么事要问我吗?”
“你想让我问你什么事?”电话那边的背景音都停了下来,只余干爽的人声。
“我和韩乔……”
“你和韩乔表过白。”黎风闲平静地替他接话,“是这件事吗?”
“嗯。”黑历史被揭露出来,还是青春期年少无知的蠢事,叶筝有口难言,强忍住难堪,他尽量让自己冷静,“那时候高中不懂事,喜欢过他一阵……我们是同班同学,不知道怎么,脑子一热就、就跟他表白了……”
对面那头还是岑寂。
“然后……他还骂我来着……说我恶心,问我有没有那种……病。嗯,就这样,没别的了……”
“黎风闲?”
“喂?”
“生气啦?”
“别生气,我来找你好不好。”
“刚才那间房好冷……”
搜索枯肠,肚子里的救兵快搬完了,叶筝在想,要不要问问火锅在干嘛?也许毛绒绒能发挥它巨大的安慰力,让黎风闲的心情好上那么一点。
一点就够了。只要能坚持到他去黎风闲家。
“那个,你看看火锅——”
“叶筝。”黎风闲低声叫他的名字。
“嗯,我在。”
“难过吗?”黎风闲问。
叶筝“啊”了声,“什么难过?”
“他骂你的时候。”
简单的几个字,叶筝却好像隔了很久才听明白这句话。
胸腔里忽然涌起一股水流,水里有种让人着迷的暗香,喉咙和鼻子都被水包围了,于是多余的水分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前方绿灯转红,叶筝用手背擦了把脸,但那上面很干净,他没有流眼泪,只是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好像怎么拨转也没能把那线湿条条的路灯拨亮。
“难过啊。”叶筝说。
当然的。
被羞辱、被谩骂,少年时那点天真的侥幸,极大的希望和极大的痛苦都在一瞬间。
“怎么不难过。”
然而谁又在乎他难不难过呢。
很多年里,他都无法记起韩乔的样貌,可那天的好天气,那天风里、吐司的味道,那天穿在身上、被手洗得柔软的校服,统统以针、墨和血的方式,降与他黥面的刑罚。还有耳边,那些刻毒的词句,无论轮换过多少四季,他都能一字不差地回想起来。
是证据。也是代价。为他少时的不智。
到这,叶筝没再往下说。两句话应该够了,同时他也很讶异,他耿耿于怀这么久的事情,竟然可以这么轻易地浓缩成两句话。
红灯倒计时结束。车继续前行,导航已经改成去黎风闲家的地址,“黎风闲,”叶筝又问,“我能来找你吗?”
“来吧。”像鼓励、像怂恿、也像夜深尽头,神明对信众的诱|惑,“叶筝,难过就忘了他。”
“忘了,早忘了。”叶筝想哭,却笑了,“要不是今天,我都想不起来韩乔长什么样,毕业之后也没联系过,我都不知道他居然当娱记去了。”
“所以他长什么样?”黎风闲顺着他的话问。
“嗯,怎么形容呢,让我想想……”似乎是真的有在认真思考,过了一会,叶筝说,“啊,很路人的长相,没什么记忆点,哦对了,他还比我矮……以前怎么没发现……”
“反正没你好看。”叶筝打方向盘,把车拐进小区里,“没你好看的人一般我都记不住。”
“那能让你记住的人应该没几个。”黎风闲说。
怔了几秒,叶筝噗地笑开了,“黎风闲,你在这方面还挺自信的嘛。”他拿起手机下车,摔上车门,打开后备箱,那里面有一束玫瑰,提前准备好的,中间放着张手写的卡片。
他抱起花束,雪梨纸在他怀里簌簌地响,把卡片的另一面翻过来,上面有黑色墨水笔写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