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眼(228)CP
“谢了。”顾明益接过杯子,喝两口,又说:“看样子今晚是拍不完了。”
“拍不完就拍不完,我们进度还可以,”张汶躺进椅子里,降下声量,“你看隔壁莫导的烟雾情报,拍了七个多月还没拍完。”她又啧啧两声,“不过他们剧组事儿真挺多,两个男主轮流进医院,流年不利啊。”
顾明益边听边往前面看,这会儿见费怡和叶筝聊完了,他叩了下桌沿,提醒张汶,“费导过来了。”
“哦。”张汶立刻收住话题,接着看她的回放去了。
大概是经过刚才的商议,费怡回来之后就宣布收工,这场戏留到明天再拍。
一得令,现场所有工作人员都收拾东西打道回府。叶筝到房车上卸妆换衣服,再跟大部队一起回酒店,临睡之前,全风来找过他一次,说后勤给他们熬了点滋润的糖水,川贝炖雪梨,他用保温壶盛了上来。
叶筝洗干净手,将糖水喝完,又给黎风闲发了条消息,再睡觉。
翌日回到剧组,叶筝又和顾明益走了一次戏,感觉状态还算不错,费怡也趁热打铁,让摄像和灯光赶紧就位。打板声一响,各人都看向摄像机的焦点中心——
楼梯间,顾明益面向叶筝,对他露出个笑,问:“怎么了小雨?”
叶筝这次没去看顾明益,他换了种表演方法,只是慢慢往前走,用梦呓一样的语声念道:“你凭什么……”——这是第一次——两步之后,他站定在顾明益面前,仍是没看他,但手刚一抬起,叶筝脸上的表情就敛住了,他着力扥住顾明益的衣襟,在第二次爆发式大喊“你凭什么”的时候,他终于抬眸,手臂狠狠一揎,一鼓而下地,将人推了下楼。
“Cut,Cut,过了。”费怡从座位上起来,拿过对讲机,对另一边的人下指示,“去看看明益有没有受伤。”
没用替身、没有多余的防具,顾明益这一摔摔趴在了软垫上,导演桌那边一喊过,周围的工作人员立刻把他扶起来,叶筝也跟过去确认他的情况。
“没事,这么厚一张垫子呢……”顾明益笑笑,还带蹦跶两下,“看,就说没事吧。”
“顾老师先歇会儿吧。”场务搬了把折叠椅过来,“要喝点什么?我给你拿。”
“水就行,谢谢。”顾明益也不客气,瞅准椅子就是一坐,还给一旁的叶筝指了个位置,“叶老师,你后边儿也有坐的地方。”
像是有一两秒钟的走神,叶筝对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全风过来给他递温水,他才松下来,靠到墙上,朝顾明益说:“刚刚……不好意思啊,好像太用力了。”
“没事儿。”顾明益说,“还没你上次摔得厉害。”
“上次是我自己摔的,这回是我推你,”叶筝摇头,“不一样。”
“如果叶老师觉得不好意思,就帮我带一周的咖啡吧?怎么样?”
“好。”叶筝摸着脖子,“别说一周,一个月都行。”是他自己擅自改戏,把原来要“拂他前襟”的动作给跳了,杀了顾明益一个出其不意。足够突然、但也足够大力,人大小咖位都比他高,他没和顾明益商量过就这样做,实在不太礼貌,如果再不补偿点什么,叶筝实在良心难安。
这一个月的咖啡额度很快就喝完。
叶筝每天都是酒店片场两头跑,连抽空回家看看的时间都没有。电影拍到现在,剩下的每一场戏都很重要,细节要一遍一遍去抓,特别是温别雨发病期间,他的神情、他的肢体控制,永远都要有一个度,只有找准了这个度,才能更贴近现实生活里的舞蹈症病人。
除夕之前,费怡给叶筝放了十天假——
但这十天时间里,叶筝不能回家,不能离开剧组,也严令禁止外来人士探班。费怡想要叶筝保持好温别雨的情绪,为了不让外界事情干扰到他,叶筝的手机都交由剧组保管。
他只能待在剧组安排的房子里,每天早上六点起床,看剧本、学习舞蹈症患者的日常……然后到十二点睡觉,以此类推。这几天里,叶筝没有和任何外人交流过,连全风都只是把买好的饭菜放到房子门口,至于叶筝想不想吃、什么时候吃,一概没人管。
到了第十天,剧组重新开机,闭关成效也得以显现。镜头下,叶筝完全换了个人一样,站着时,他的眼神毫无生气,有时候甚至会发飘、闪躲;坐着时,两条腿偶尔会不知觉地晃动、摇摆,连剧组的顾问医生都称赞这样的表演非常“写实”。
今天要拍周海出院——被温别雨带到戏班外一家破毁的小房屋里“囚禁”的戏码——
这家小房屋是在影视城里搭的内景,用几块薄板建起来,没有窗户,墙上涂满发霉的黑点和蜘蛛网,天花水泥脱落,钢筋外露,屋里就一张纸皮搭的床和一把木椅子,另外还有个印着囍字的痰盂。
开拍前,叶筝还是习惯性地和顾明益对词、走戏,但顾明益明显感觉出他们戏外的交流变少了,除了和摄影师确认走位那几分钟,叶筝很少再和其他人说话,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在发呆。
处于这种高压环境下的叶筝,所达到的预期简直超出费怡估量。今晚这场戏是周海摔伤头部、记忆力受损后,第一次和温别雨静下心来谈话。
很典型的一场文戏。布景也就一张床、一把椅子,周海坐在床沿,头上扎满绷带,言明自己再也无法背诵戏文,上台唱戏更是痴人说梦,他问温别雨这样是不是满意了、是不是把仇报回来了,温别雨却一个字都没有回应他。两人又沉默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