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醉眠枝头(138)
可如今这条路却戛然而止。
——一条绝路。
这次的事让他有种直觉:他和弦汐,大抵已彻底没了可能。
弦汐不会再爱上他。
无尽的沉寂中,玄濯首次感受到何为心如死灰。
素来高傲的头颅半垂,他一只手僵硬地扶在门框上,良久,渐渐松弛下来。
……算了。玄濯神情漠然地想,既然事已至此,他便也不盼着弦汐能和他恩爱相守了。
弦汐能活着陪在他身边就行。
不管是以什么样子,什么方式。
玄濯推门而入。
第62章 久违的安宁
这两天,弦汐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但这貌似并没有影响到她跟玄濯的相处模式。玄濯依旧乐此不疲地对她倾诉各种大小事,她也一如既往不发一言。
日子一分一秒变得无比空虚而漫长,弦汐眼神彷徨地凝望碧蓝鲛绡帐,偶尔还会无意识抚摸小腹。
摸到一片平坦,她才记起来,孩子已经没了。
……没了,也挺好。她已经很会自我安慰,反正从她肚子里生下的孩子,也过不上什么像样的日子,还是早些换一家投胎比较好。
弦汐终日浑浑噩噩着,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要持续到何时。
幸好,上苍还是垂怜她的。
那一战到来的前夜,寝殿处处漫着悄无声息的黑暗,静谧遥胜以往任何一个夜晚。玄濯注视着弦汐安寐的苍白面容,金瞳散发的幽光微许驱散了凝结于两人间的黑茫。
弦汐看上去睡得不太安稳,秀气的娥眉轻蹙,呼吸也有些波动,像是被困在了噩梦中。
玄濯将她往怀里抱了抱,一只手缓缓抚着她单薄的背,掌心清晰摸到肩胛凸立。
……她又瘦了些。
是因为内丹破损,形体也没法再维持原貌吗?
玄濯垂了垂眼帘,想着,等明天过去之后,再去天宫弄些滋养身体的桃丹和灵草。
总归得把她身子调养好,这样以后恨他怨他……也有力气。
几个时辰后尚有一场硬仗要打,玄濯搂紧弦汐,沉沉睡去。
远方海潮声涌动,深眠间,弦汐又做了那个梦。
梦中刺鼻的浓烟燎炙依旧,无声的哀嚎、以及蚀骨灼痛亦真实如身临其境。
还有苍穹之上,那双明耀堪比日月的金瞳。
弦汐已许久没梦到过这个景象,醒来那刻身上竟微微出了层冷汗。
她似有所感般混沌着转过头,问进殿服侍的婢女:“几时了……?”
侍女俯首道:“回娘娘,将近辰正。”
殿外浪涛声忽而加剧,汹涌翻腾。弦汐蹙眉:“外面怎么了?”
侍女道:“太子殿下正在岸上与涂山狐族战斗,许是战况激烈,影响到了这里。”
弦汐蓦地一怔,却不是因为这句回复。
——她感觉到灵魂在细痛地颤抖,像是在传达什么紧急讯息。
略一思忖,弦汐反应过来:是她给玄濯的生辰礼在做出响应。
神情呆滞一瞬,仿佛有一道象征解脱的明光倏然划过眼前,弦汐近乎是不顾一切地冲出寝殿,在连片惊呼与追赶中奔向龙宫大门。
“娘娘!”“娘娘跑了!快去追!”背后脚步声杂乱,混着士兵疾跑时铠甲拍撞的重响。
玄濯当真是出事了,连亲自布下的结界都弱化不少,弦汐看也不看身后追兵,拼尽所剩无几的力气,竟强行踏出了那禁锢她许久的屏障。
没时间感受重获自由的欣悦,她即刻捏着避水诀泅向岸边。
离龙宫越远,后腰的禁制就越发疼,本就残断了的筋骨经过这么一场爆发更加虚弱,内丹也火上浇油地再度碎裂些许。弦汐紧咬着牙保持意识清醒,不让自己因撕心裂肺的疼痛晕过去。
费尽千辛万苦游到海岸,抬头一看,却见数不清的庞大狐尾纷乱摇曳,搅起的强劲飓风毫不留情荡平大片植被,于百里内夷出光秃秃的空地。
在这震撼而又蔚为壮观的场面里,弦汐移转眸子,捕捉到了玄濯的身影。
极其罕见的,玄濯嘴角挂血半跪在地上。
他右手握着的轩辕剑深插进地面,另一条手臂连带上身则被一条浓黑锁链死死缠住,抻直了往前拖去。
黑衣颜色略有些深,似是染着斑驳血迹,玄濯拧眉盯着上空某处,表情是鲜有的凝重。
弦汐于是也随着他目光看去——
今日天气属实算不得明媚,清晨的太阳被压在铅灰色烟云后,依稀透射出惨淡的光。然而这乌压压的天色,却不及空中那口棺材半分。
那棺材约有九丈长五丈宽,中心幽深不见底,通体漆黑仿似墨玉,又遍布诡谲不详的纹路。上方边框横砌一排眼洞燃烧青绿鬼火的骷髅人头,另三边扒着无数惨白手骨,指节扭曲伸张,似在竭力挣扎着想从棺内逃离。光是看着,就不免令人毛骨悚然。
而缠住玄濯的锁链,正是从棺材内部伸出来的。
弦汐定神一看,发现那条阴雾厚重的锁链上竟也密密麻麻攀着无数细小手骨,如蠕虫般微微耸动爬行,隐约还能听见嘁嘁喳喳的诡异嬉笑声。
跟这种东西亲密接触,玄濯的脸色已是难看得不能再难看,僵硬中显出几许想要呕吐的意味。
“涂山翎,你竟敢对我用镇天棺。”玄濯逼视着周遭九尾狐中唯一还保持人形的清瘦男人,牙缝里挤出怒意沉沉的声音,“——你是想跟天族开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