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醉眠枝头(137)
祖伊道:“她不过是你的一个无关紧要的情人,你要为了她,跟你的未婚妻,跟妖族作对?”
“……弦汐不是无关紧要的情人。”
“闭嘴!”祖伊厉喝。
“……”
祖伊长叹一声,放缓了语气:“摆好你的位置,玄濯,你是天族太子,要为大局考虑。”
这句话从未像此刻这般刺耳。玄濯暗自咬紧了牙。
“一会该如何做,你自己想好,不用我跟你多说了。”祖伊拍拍他的肩,没再言语,转身出了内殿。
玄濯在原地站了片刻,一同出去。
紫宸殿正殿,涂山翎两手交叠放在跷起的长腿上,饱经岁月琢磨的成熟眉眼间满是利刃般的冷寂,他身后肃立着连排妖族士兵,皆是银铠加身,手持各型武器,于沉默的空气中散发无形却不可忽视的锋锐战意。
涂山萸坐在他旁侧,犹在抹泪。
祖伊端坐在他对面,一身明黄长袍纹绣驾云金龙,恢弘而大气,尽显帝王之尊。一侧坐着满脸担忧的凤祐,长长裙摆逶迤于地,摊开大半百鸟朝凤的华丽图纹。
另一侧坐着默不作声的玄濯,黑衣还沾着血迹。
站在双方中间,掌管事发之地的矮小土地仙正释放记忆,展现不久前那出血案的全部经过。
看到一半,玄濯偏开头,起身走到殿外,不愿继续看下去。
直至记忆释放结束,才步履迟缓地回来。
无声对峙良久,涂山翎缓缓开口道:“本尊赶到时,太子殿下已派人将那名女子送走,且坚持拒绝交人。本尊也非热衷喊打喊杀之辈,只得上天宫来与君上商谈。现今发生了什么有目共睹,君上与太子殿下作何感想?”
祖伊淡然如常,甚至颇有闲心地啜饮一口香茗:“看情况,是令嫒先行找上那位身怀六甲的凡人女子挑衅,挑衅不成,自食恶果。”
涂山翎压下剑眉:“所以呢?因为这个,那女子就可以下如此狠手,害得小女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令嫒携三百妖族主动攻击一位凡人,还伤及无辜修士性命。孤以为,于情于理,天族都应当站在凡人这边。”
“凡人……呵。”涂山翎讽刺地提起一侧嘴角:“君上莫要告诉我,您看不出这位女子身具神魂,是某个天族下凡投的胎。如若您当真看不出来,那片地方还残留着她的神魂气息,君上可亲自去验证一番。”
祖伊神色稍凝,一手轻叩桌面:“即便是天族下凡,她现在也是凡人,这件事也是妖族以多欺少。”他庄肃看着涂山翎,“妖尊阁下,此事是令嫒无理在先,孤没法替她做主。”
涂山翎目光沉郁,“这么说来,君上是要包庇那女子了?”
祖伊:“她并无错处,何谈包庇。”
涂山翎静了片刻,冷声哼笑:“本尊膝下这三个女儿里,就属阿琼最为天真单纯,乖巧懂事。君上可知,她缘何要去挑衅一个从未跟她有过交集的凡间女子?”
“……”
“为了她姐姐。”涂山翎阴冷道,“自家长姐与太子殿下婚约在即,太子却盛宠一个无名无分的凡人,甚至还因为她,重伤阿琼。”
祖伊不语,睨了眼玄濯。
玄濯没搭理他。
涂山翎:“那女子亲口承认腹中胎儿是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尚未与正统的未婚妻成亲,先让他人怀有身孕,莫不是看不起我涂山翎的女儿?”
祖伊抬眸道:“这是玄濯的不对,不过,孩子已经没了,孤也不会让玄濯跟令嫒成婚之前再出现第二个子嗣。”
涂山翎倏地甩袖站了起来,面色冷厉:“本尊要的不是这种廉价承诺!”
随着这一声落下,守卫于涂山翎身后的妖族与周遭天族士兵唰然举起兵刃,气氛登时剑拔弩张。
祖伊面容依旧平静,没有一丝波澜:“那妖尊阁下想如何?”
涂山翎嗓音冷冷:“君上不为小女做主,可以,本尊就当是小女咎由自取,跟那丧命的胎儿一命偿一命。可另外三百族人呢?他们的命该由谁来偿?”
“……阁下是非要那女子不可了,是吗?”祖伊问。
涂山翎森然看向玄濯:“这就要看太子殿下如何抉择了。”
众人视线齐齐汇聚于玄濯。
即便不看,玄濯也能感受到祖伊眼里的沉沉逼迫。
静默许久,他开口道:“谁想让弦汐偿命的,还望妖尊阁下带齐全,定个时间来东海找我。”他抬起眼,眼神冷厉:“我替她赔。”
……
旷日持久的谈判,数不清多少次差点掀桌,涂山翎终于肯带妖族卫兵和平离开天宫。
玄濯也不打算留在那里继续挨祖伊的骂,匆忙赶回龙宫,想要看看弦汐。
然而,等到真正站到寝殿门口的那一刻,闻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他却平生少见地生出一种、近乎于“不敢”的情绪。
——他不敢进去,不敢面对现在的弦汐。
玄濯杵在门外,视野里恍惚着出现一段暗淡无光的路途。
从那错误的第一次开始,他和弦汐就如同走进了一条狭窄不容并行的昏黑小路,弦汐在前面亦步亦趋地走,他在后方阔步紧逼。
行至中途,弦汐想要离去,可他挡着来路,不给她丝毫退缩的空间。
弦汐被迫着继续前行,被沿途的荆棘刺得伤痕累累。
在这条路上,他伤了弦汐的心,伤了弦汐的身,一次次幡然悔悟一次次寻策弥补。他以为,这条路的尽头终会是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