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夜(116)
瞧见两位满面忧虑匆匆走来的嫂嫂,她鼻头一酸,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就又吧嗒吧嗒掉落下来。
贺染看着心疼,却也只能搂着肩膀轻拍抚慰。
明氏进府早,也是最先察觉小姑子那点隐秘心思的,也暗盼着她能如愿嫁给喜欢的少年郎。先前母女俩僵持不下时,她也尝试着劝过婆母,却被崔氏骂回去了。
如今御赐婚事,明氏完全能体会到裴雪琼有多么难过。
甚至,作为局外之人,她隐隐有些怨怪婆母的独断,不该将婚事拖到如此田地。
可事到如今,回首已然无用。
她三两步赶到桌边,瞧着小姑子哭肿的眼睛,将她轻轻搂进怀里,“我知道你难过,谁都想不到皇上会来这么一手。”
“我明白。”裴雪琼哭了大半天,当然也冒出过怨怪母亲的念头,但无论如何,母亲的初衷并不是想害她。今日乍然赐婚,崔氏回来的路上也是红了眼睛的,惭愧而揪心地向女儿道歉。
但这些终究是无用的。
裴雪琼吸吸鼻子,瞧着两位嫂嫂担忧的眼神,竭力扯了扯嘴角,“今日祖父寿宴,其实还是有好消息的。你们猜猜,是什么?”
“表妹的婚事。”云娆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视线投向贺染。
贺染笑了笑,对这婚事不喜不悲。
裴雪琼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们也知道了是不是?原本表姐和姑姑打算过了祖父寿宴就回家的,谁知今日有人来提亲,听说姑母很满意,已经应下了。表姐也瞧过那儿郎,据说很不错的。”
她瞥了眼贺染,为表姐的婚事欣喜之余,又紧紧反握住云娆的手,“二嫂嫂你还记得吗,那回在枕峦春馆里,表姐曾帮我算过卦。”
“记得的。”云娆颔首,对那日的情形印象深刻,“表妹说,事情是有些波折,但最后结局是好的。”
“是啊!就是这样!”
裴雪琼像是在绝境中捉着仅有的一缕天光,将那日的情形同明氏说了一遍,又道:“先前表姐算卦说她的婚事就在京城,我们还拿这事儿打趣她,说姑母和她就快要回家了,这卦怕是要落空。如今看来,表姐是真的厉害!”
关乎贺染婚事的这一卦已然应验。
那么,关于她的谢嘉言的那一次,想必也会应验吧?
裴雪琼长在京城,深知皇家赐婚的背后或许另有权衡考量,自家绝不可能抗旨推拒赐婚。可婚期定在明年,中间未必不会有所转圜,哪怕真的迫不得已要嫁进东宫,她拖着病弱的身子难以侍奉寝居,焉知不会另有出路?
因着母亲的屡次推拒,谢嘉言前阵子已经求得宁王允准,随他到淮南平叛去了。
正当年少的儿郎,舍了京城的优渥去沙场上搏命,若真能借剑锋攒出功勋,待科考之时再凭着多年寒窗苦读的能耐去应考,假以时日,总能有些建树吧?
裴雪琼其实想不到往后该怎么办。
但此刻,却从未有过的笃信贺染的那一卦能够成真。
——哪怕孤注一掷。
……
当天晚上,明氏和云娆一直在裴雪琼那里待到了戌时将尽。
陪她吃饭陪她说话陪她坐着,一直到裴雪琼愁绪稍解,从初闻赐婚噩耗的悲伤中挣脱出来。
崔氏看在眼里,自是感激。
待两位嫂嫂和贺染离去,她又待在女儿屋中,头一回静下心来听女儿诉说心事,琢磨往后的打算。
云娆则踏着清寒的夜风赶回枕峦春馆。
天色已经很晚了,常妈妈和金墨她们早已铺好床褥,连同浴房里的热水香汤都已准备齐全。
云娆瞧裴砚还没影儿,便先入内沐浴盥洗,而后换上柔暖的寝衣。
出得浴房,才将满头青丝梳篦好,就听外头珠帘微响,旋即,裴砚微晃的身影便进了她的卧房。
今日寿宴上宾客如云,他是正得帝王赏识的武将,今儿还被加封了个虚衔,免不了被众人恭维敬酒。哪怕他在外性子冷清,让不少敬酒的人望而却步,最后也被灌了不少。
平素沉稳迅疾的脚步在喝醉后有些轻浮,那双眼深邃的眼瞳也稍添迷离,直勾勾的望着云娆,在唇边浮起笑意。
“这到底是喝了多少!”
云娆闻着那扑鼻而来的浓烈酒气,瞧他醉成这个样子,显然也不好再去泡热腾腾的浴汤了,免得晕倒在里头。
便喊了青霭和金墨过来扶着,想帮他宽衣。
裴砚虽说喝醉了,脑袋却好像还清醒着,见金墨她俩要过来,径直摆手道:“不用,我自己来!”说着话,摇摇摆摆地站在那里,自顾自解开蹀躞,去摸里头的盘扣。
云娆无奈,只能命她们去煮些醒酒汤,而后上前帮他宽衣。
男人身高体健,喝醉后身子似有些沉重,微微晃动着靠在云娆身上,宽衣时双臂一圈,正好就将她箍进了怀里。
云娆毫无征兆地撞上他的胸膛,听见头顶传来的闷笑,只能无奈笑道:“好啦。待会若是摔倒了,我可扶不动。”嘴里这样说着,两只手已摸着解开了中衣上的盘扣,而后抬臂,试图将衣裳拽下来。
这样的挣扎未免徒劳,裴砚故意拿怀抱困着她,直待云娆被闷得有些恼了,才靠着床榻站稳,任由她褪去外裳和中衣。
屋里炭盆熏得暖和,绣帐里有甜香蔓延,是闺房独有的温柔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