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夜(2)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敢信。
江家如今有两位姑娘待嫁,云娆才貌俱佳,性情又和婉,苏氏嫁进来后朝夕相处,只觉这小姑子千好万好。
二房那位比云娆晚几日出生的江云影,容貌才情都不算出挑,加之自幼身子骨弱些得祖母偏疼溺爱,性情更是骄矜。
侯府亲自登门是为求她?
这事儿莫说苏氏,就连身后两个丫鬟都不信。
小丫鬟绿溪眼瞧着朱夫人走远,小声道:“奴婢说句僭越的话,三姑娘的亲事说了几次都没能成,侯府今日登门不会真是冲姑娘来的吧……”
可事出反常必有妖,满京城那么多正当妙龄的高门贵女,靖远侯府有多少亲事说不得,偏要跑来八竿子打不着的江家?
八成是有隐情!
事关终身,云娆不由蹙眉。
苏氏也不敢大意,道:“咱们还是回去瞧瞧吧。祖母向来偏心,可别拿这事儿坑了你!”
——若裴家求娶的是三姑娘便罢,自有叔叔婶子和祖父母商量,若裴家是求娶云娆,那可就麻烦了。
云娆早已丧父,兄长又在京城外为官,虽说母亲徐氏还健在,可她自打丈夫过世后便病倒在榻上,这些年身子时好时坏,总没个利落的时候。
直到儿子进士及第娶妻成亲,苏氏又在两月前诊出身孕,一桩桩的喜事堆到面前,身子骨才算稍稍见了点起色。
云娆和苏氏来百福庵,就是因前阵子用心雕刻了一副经变画,特地送来为母亲祈福的。
如今侯府登门,徐氏未必能撑起身体应对。
而上头的祖父母贪慕权势富贵,哪会把这不知是福是祸的高枝儿往外推?
姑嫂俩不放心,赶紧折道出了山门往家里赶。
……
甜井巷里,江家正自热闹。
昨夜那场雪积得深,仆妇早起后将廊下的积雪清扫干净,还没顾得上清理甬道两侧。
等伺候主子用过早饭,正准备将雪铲出去,便迎来了踩着朝阳登门提亲的靖远侯府二夫人范氏。
她虽是仓促登门,排场却不小,非但有成群的仆从伺候,媒婆的身后还抬了十几个箱子,将原本就不算宽敞的甬道摆得满满当当。
江家老夫人崔氏听见消息,喜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一面将人迎进厅里,一面让人去把出门访友的老太爷江思谦请回来。
此刻晴光朗照,檐头积雪融化后滴滴答答地砸在青石板上,江家的正厅门扇半掩,里头恨不得将阖府的好炭都搬来,熏得温暖如春。
二夫人范氏坐在上首,嘴边噙着浅笑。
崔老夫人陪坐在旁,脸上的笑怎么都压不下去,“承蒙夫人抬爱,不嫌弃小女粗陋。尊府的二公子这些年征战沙场,拿性命护着咱们平安,如今既有这种事,我江家效力还来不及,哪能推辞?外子稍后便能回来,他得知此事,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到底是读书人家,有心胸也有见地。”范氏笑而颔首。
她亲自登门,确乎是来提亲的。
——给侯府次子裴砚。
靖远侯府是世袭的勋爵人家,家大业大,人丁也兴旺。现如今袭爵的老侯爷年近古稀,膝下两房都颇繁盛,裴砚便是二房裴元曙的长子。
但他不是范氏亲生的,而是妾室所出。
据说当初裴元曙尚未婚娶便让身边人怀了身孕,老夫人仓促说亲为他娶了范氏做正妻,过后没几个月妾室便诞下裴砚,成了二房的庶长子。
在整个靖远侯府里,他也只比长房所出的嫡长子裴见明小两岁而已,序齿居次。
庶长子的身份终归尴尬,裴砚养到四岁时便被送去习武,八岁时跟着师傅去了北地,而后投军从戎甚少回京,算是打小就在沙场历练。
如今年已廿五,尚未娶妻成亲。
论理,裴砚虽是庶出,却是侯府的人,且这些年在军中历练战功累累,品级比父兄还高些。如今朝中内忧外患,各地偶有流民作乱,像裴砚这样能征善战的人更是朝廷要器重的才俊。
侯府的嫡长孙裴见明官职品级还不如裴砚,尚且娶到了公府幼女、宫里薛贤妃的堂妹,裴砚若要说亲,自然也该娶个门第不低的女子。
这回范氏低就江家,实则是有个缘故。
说是半月之前,裴砚奉宁王之命率军与北夏交战,两军恶战之际,裴砚不慎被对方毒箭射中,性命危在旦夕。虽经军医救治,却始终昏迷不醒,正由随从护送回京城医治。
范氏听闻他伤得极重,性命垂危却没半点好转迹象,便起了冲喜的心思,打着让裴砚熬过生死关的旗号,趁机安排起亲事。
高门女子,谁肯应承冲喜的婚事?
但若说个寻常姑娘,也实在配不上裴砚的身份和战功,打听到江家是书香门第、小孙女的容貌是宫里娘娘都夸赞过的,这才寻了过来。
范氏将原委说明白时带了几许歉疚,只说这事儿有点委屈云娆,且来得仓促,特地备了不薄的礼。
崔老夫人听罢,心里却乐开了花。
且不说裴砚未必救不过来,哪怕最坏的情形下裴砚真个死了,自家孙女只消嫁进侯府,这两姓之好就算结成了。
往后非但自家门楣增色,儿孙在仕途上也能有侯府照应,这可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
她打着如意算盘,知道云娆母女未必愿意应承这门亲事,便让人瞒着病中安睡的儿媳,只喜滋滋地等江思谦回府议定此事。
少顷,老太爷便回来了。
得知范氏的来意,江思谦也自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