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夜(34)
“猫儿眼丢的那一日,也是周姐姐让我寻了由头,带绿溪往那里走了两趟。”
她头回遭受不见外伤的剧痛折磨,惊恐畏惧之下摊在地上,声音颤抖而断续,“周姐姐说,事发之后绿溪定会被打死,这种事死无对证。”
“奴婢也是迫不得已,求将军饶命!”
她趴在地上求饶,眼泪鼻涕和冷汗混成了一团。
裴砚冷冷瞥她一眼,示意赵铁将她先关到后头的倒座房里去。
少顷,赵铁回来,呲着牙笑了笑,“那老婆子吓得晕过去了,咱们要不要再去找那周妈妈的晦气?”
“一路查到底,能把我那嫡母赶出侯府?”裴砚哂笑。
赵铁摇头道:“那敢情难!”
主仆俩自幼一处长大,裴砚幼时受了多少委屈,赵铁都是瞧在眼里的。情知这座侯府是什么样子,他其实也猜得到,哪怕把范氏推到明面上也不过是白闹一通,伤不到根基的。
“只是可怜了咱们少夫人,还得去她那里晨昏定省。若真被栽了贼名,搭上绿溪那丫头的性命,就真是造孽了。”赵铁不甘心地喟叹。
这道理他明白,裴砚自然更清楚。
当晚便暂且收手,只跟云娆说清楚缘故后各自歇下。
次日清早,云娆照旧去惠荫堂给婆母问安,裴砚则去了老侯爷裴固的书房。
……
夏日天长,若不是碰见阴雨天气,女眷们多半会去如意堂给太夫人请安。
今儿早晨也不例外。
范氏嫁进侯府已有二十余年,最初还试着献殷勤讨婆母的喜欢,后来被崔氏压着处处不得志,瞧出太夫人更喜欢长房后便懈怠了许多。
今早慢吞吞用过早饭,带着儿媳们赶到如意堂时,果然长房婆媳几个都已经到了。
范氏习以为常,行礼落座。
如意堂里煮了香喷喷的牛乳茶,丫鬟们给各自盛了一碗,范氏尝过后不免赞叹。
正扯家常呢,忽听院里传来行礼问安的动静。
众人不由看向松鹤延年的屏风。
少顷,就见老侯爷裴固负着手走进来,素来严肃古板的脸上挂着一丝阴沉。他的身后跟着裴砚,一身利落的武人打扮,瘦腰宽肩在夏日单薄的衣衫下格外分明,神情是惯常的疏冷,只在瞥向云娆时轻轻点了点头。
两房婆媳忙站起来,同老人家行礼。
裴砚则如常问候长辈。
这俩人一个是身份贵重的老侯爷,一个是能征善战的当红武将,寻常很少踏进如意堂。今儿忽然结伴过来,就连太夫人都有些诧异。
“才刚说今早的牛乳茶火候恰到好处,你们就来了,正好一道尝尝。”她含笑招呼裴固坐下,让丫鬟去端茶。
裴固却没心思喝,只摆了摆手。
“老二非要我一道过来,说是有事要交代清楚。”
他今儿来得仿佛有点不情愿,也懒得扯旁的闲话,只靠在圈椅的扶手上,去拿新洗的杨梅,“正好人都在,你说吧。”
裴砚闻言起身,先朝太夫人拱了拱手。
“听说月初祖母丢了猫儿眼,查到了我那座枕峦春馆里。府里闹贼不是什么好事,孙儿便多查问了几句。”
他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
太夫人虽不喜他又臭又硬的脾气,当着面倒很少表露,只是道:“东西已寻回来了。你刚回京事情忙,倒不必急着管这些,也不是大事。”
裴砚难得地扯了扯嘴角,“贼名可不是随便担的。那枚猫儿眼当日是从绿溪屋里搜出来,倒显得是我驭下不严。”
嗅出味道后闲坐看戏的薛氏听他把事情揽到自己头上,颇诧异地瞥了云娆一眼。
就听裴砚道:“后来经我查问,那东西并非绿溪捡去,而是我院里那位田妈妈受人指使,栽赃给绿溪。”
他故意停顿了下,没说指使的人是谁,只将视线随意扫过满屋众人。
两侧女眷神情各异,却没人追问这话茬。
——当日裴砚大婚是范氏操持,那些仆婢也是范氏亲手选的,田妈妈据说还是她的陪嫁,这事儿后头藏了怎样的猫腻,不言自明。
崔氏跟薛氏对视一眼,却没敢在老侯爷面前出言挤兑。
屋里片刻安静。
还是老侯爷轻咳了一声,“既是如此,那小丫鬟的嫌疑也算洗清了。姓田的既居心歹毒,回头你自行处置,别纵了这等风气。”
说着,皱眉看了范氏一眼,倒也没有点破。
太夫人当日盛怒之下执意处置绿溪,险些被云娆气得厥过去,这会儿听见是有人栽赃,难免诧异。
不过裴砚既这样说,必是拿了证词的,若她还要追问,便是把家丑揭得更更加彻底。
想起当日范氏满口挑拨怂恿,太夫人后知后觉地明白次媳借刀杀人的心思,心里顿时有些不痛快。
“这些人整日不做正事,惹是生非倒在行得很,不如打死了丢出去,免得日后兴风作浪!”她这话是叮嘱裴砚的,目光却落在范氏身上,自然是隐晦敲打。
范氏垂头坐在那里,大气都没敢出。
裴砚却没想轻易放过她,“这等兴风作浪的确实可恶,回头孙儿自会清理庭院,免生后患。另外还有件事,望祖父祖母能答应。”
“你说。”老两口异口同声。
裴砚瞥了眼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苦主云娆,正色道:“内院的事原本无需孙儿过问,不过这回险些闹出人命冤案,想来仍觉心惊。枕峦春馆的人孙儿自会清理敲打,往后若再闹出事情,不论犯何种过错,都需经孙儿点头方可处置。”
此言一出,非但裴固夫妇和范氏脸色微变,就连云娆都诧异抬头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