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夜(55)
云娆望着他背影,竟自失笑。
刚嫁给裴砚的时候,她瞧着这男人在长辈跟前的刚硬冷淡,想着他征战沙场血海横行的冷厉手腕,难免存有稍许敬畏之心。如今相处久了,才发现他并不总是刚毅冷硬,夫妻私下里说话时,偶尔还会玩笑两句。
她将脏衣裳交给青霭去洗,又将明儿裴砚要穿的衣裳提前放在他卧榻旁的箱柜上,帮着打理床铺时心里又有点迟疑。
那晚三婶驳斥太夫人的姿态令她印象极深。
云娆其实很好奇潘姨娘的事。
但那终归是侯府的隐秘,裴砚也从未提过要带她去见见亲生母亲,既是夫妻分房安寝前路未卜,贸然询问未必妥当。
云娆回至屋中,听着里头男人盥洗时的轻微水声,迟疑片刻后终是打消心思,出屋去小厨房看先前吩咐的夜宵。
……
花木相隔的知乐院,裴锦瑶此刻却是辗转反侧。
婚宴那日江云影说漏嘴,将先前的暗中猜测串成线,挖出燕熙这么个大把柄,着实让裴锦瑶喜出望外。
不过这消息怎么用却是要斟酌的。
待字闺中的侯府千金,着实不宜在议亲的紧要关头卷入跟兄嫂的争执,少不得要找个合适的人去戳穿云娆。
而这个人……
裴锦瑶最先想到的就是嫡母范氏。
一则范氏对云娆不满,这是裴锦瑶真切看在眼里的,这事儿捅出去,范氏必定会拿来做些文章,好拿捏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媳。
再则薛氏等人未必能予她好处,范氏却实打实捏着她的婚嫁之事,若能以此讨得嫡母欢心,谈婚论嫁多少能顺遂一些。
裴锦瑶盘算着这些,蠢蠢欲动之下难免有些睡不着。
待琢磨定了,连前因后果和言辞都斟酌好,翌日晌午,趁着范氏午歇醒来后屋里空着没人、孙氏还没赶来伺候的间隙,裴锦瑶便将那日跟江云影的事情禀了上去。
她自然不会说暗中窥探惠荫堂的事,只将事情都推在江云影身上,再将先前白云岭的见闻细细说明。
范氏原本靠在软枕上,听着这些话,不自觉就坐直了身子。
燕熙跟江家过从甚密的事情,她先前确实打听到了,只是后来琐事缠身没顾上罢了。
如今裴锦瑶重新提起,她心中竟无端升起喜意,问道:“那江家二姑娘果真是这么说的?”
裴锦瑶自是颔首,“这还能有假?她当时在府里玩得高兴,嘴上没了把门的才泄露了这消息。”
“白云岭那回女儿看得真真切切,当时那座书楼里就只二嫂在,燕公子那样徘徊犹豫,还能是为什么?女儿怕二嫂不知避嫌,给咱们侯府招来非议,才让人去查问身份的。只是无凭无据,我一个姑娘家也不好空口说二嫂的不是,才拖到如今罢了。”
她说着话垂下头,很是无奈的模样。
范氏未料睡个午觉起来还能得到这样的消息,当即抚着她后背道:“这是你有涵养。我从前倒不知她还藏了这么些事,倒是不得不防。事儿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吧,我自有道理。”
说着,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目露赞许。
裴锦瑶松了口气,便起身告退出去。
范氏望着她轻快的步伐,眼底的蔑笑一闪而过。
周妈妈掀帘进来,正好瞧见这笑,心里大约有了数,一面伺候范氏起身,一面道:“三姑娘是怎么了,瞧着还挺高兴。”
“她也算肯花心思的,可惜托生错了肚子。不过这回也算是瞌睡了有人给递枕头,她倒给我送了个不错的消息。”
“看来是戳中夫人心坎儿了?”
范氏笑着,将裴锦瑶方才的话简要说给她听。
周妈妈是她的心腹,听完后立马明白过来,“这是讨好夫人,想为自己挣个好前程呢。只不知消息是真是假,别最后没伤到那位,反而给夫人惹一身骚。”
“说的是呢。”范氏不自觉叹了口气。
这些年她压着裴砚,恨不得将这碍眼的庶子彻底赶出侯府,如今这情形,倒巴不得枕峦春馆那小两口闹起来,彼此生出嫌隙。
换在从前,范氏定会亲自去凑热闹。
可自打上回因绿溪的事吃瘪,范氏虽说还勉强能维持二夫人的体面,实则在老侯爷和太夫人跟前丢了不少脸,就连裴元曙都存了怨怒。
如今若贸然行事,万一出了岔子,怕真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这样难得的把柄,范氏岂能坐视不理?
她坐在榻上,任由周妈妈按揉双鬓,半晌才道:“老大媳妇近来还是跟斗眼鸡似的爱挤兑她,那股气还没消呢吧。”
“可不么。大少夫人一向瞧不上她的身份,偏巧上次宫宴丢了份,可不得设法找回场子。”
“那倒正好儿。把这消息送给她,做事谨慎些,别叫人瞧出端倪来。”范氏吩咐。
冲喜进来的小官之女没有根基,之所以能在宫里露脸、在侯府硬气,都是因为有裴砚撑腰。可若裴砚得知护在身后的妻子心有所属,还跟旧人藕断丝连,凭他的冷傲脾气,哪会容忍?更不会如从前般强硬撑腰了。
薛氏那样聪明的人,定会乐见其成。
惠荫堂只管坐山观虎斗就是。
范氏这样想着,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些。
周妈妈心领神会,当即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