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夜(54)
这话倒像是怪罪了。
周氏闻言一笑,“我也不知道府里昨儿嫁闺女啊。还是进京后听人提起,才赶着过来道个贺。说起来,大嫂连个喜帖都没送,是嫌路远么?”
这话问得太直白,崔氏一时间无言以对。
旁边范氏见状,只觉这位三弟妹说话横冲直撞的,着实没个分寸,果真穷乡僻壤待久了,待人接物没半点长进。
她一面窃喜于崔氏吃瘪,一面暗嘲道:“几年没见,三弟妹倒是分毫没变。”
“那我倒不知二嫂是夸我容颜不改呢,还是笑话我没长进。”周氏瞥向范氏时连笑意都懒得给,只是道:“二嫂倒是富态了不少,想来几位儿媳承欢膝下,日子滋润得很。听说老二媳妇是二嫂寻摸的——”
她说话间瞥了眼安静的云娆,难得的开口夸赞,“老二受了那么多苦,能娶到这么个美貌称心的媳妇,也算二嫂做了件好事。”
这话旁人未必留意,范氏听着却刺耳得很。
——这是讽刺她苛待裴砚呢!
顿时忍不下去,就拐着弯子回敬起来。
周氏当初既与夫君远走他乡,原也没打算融入侯府的后宅,如今自有家业,更无需受妯娌的闲气,当然是半点都不惯着。
见范氏试图拿二嫂的身份压她,还故意往范氏心坎儿上戳,“老二这样成器,也不知是随了谁。潘姨娘在田庄熬了这些年,总算能放心些了。二嫂在府里有媳妇们伺候,回头再抱个孙子,当真是享清福的人。”
这话说出来,非但云娆,就连一贯置身事外的秦氏都有些诧异地抬眉。
范氏的脸色愈发难看,不由看向太夫人。
太夫人听不得“潘姨娘”三个字,也自面色微沉,“好好的,提她做什么。”
“怎么不能提?”周氏讽笑,径直迎上太夫人不悦的视线,“她诞下老二为府里添丁,又没做错过什么,怎么就不能提了?”
那架势,倒像是在为潘姨娘抱不平。
云娆进府这么久,头一回听到有人为裴砚的生母说话,不由得竖起耳朵。
那边太夫人却已斥道:“怎么跟婆母说话……”
话音未落,屏风后便转出来一位仆妇,笑吟吟地行礼道:“侯爷说府里难得聚齐,今儿的酒是窖里珍藏的,请三夫人多尝尝。”说着话,亲自给周氏斟了杯酒。
太夫人见状,硬生生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崔氏和范氏亦面面相觑。
老侯爷在府里的地位最是尊崇,原不必记挂这些小事,特地遣人过来,无非是提醒罢了。且今日小宴是老侯爷主动留下裴元绍夫妇安排的,如今闹成这样,老侯爷却让人给周氏劝酒,这态度未免有些微妙。
桌上一时安静,还是周氏打破了尴尬。
“陈年旧事,不与你们相干,你们自管乐吧。”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觑向下首的晚辈时,神情语气皆是坦然,“京城的酒菜自是出色,不过天下之大,四海之内风味各异。回头若你们有缘去西川,也可尝尝那里的佳肴,别有滋味的。”
说话间,视线有意无意的在云娆身上稍稍驻留。
云娆不自觉勾唇一笑。
侯府里长辈们的过往她确实知之甚少,也不曾见过潘姨娘的面,但范氏是何做派、裴砚是何品性,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尤其范氏以正室婆母的身份去构陷绿溪这个小丫鬟,着实让云娆开了眼界。
倒是这位三婶说话耿直爽快,不像另两位藏着掖着,那双眼睛顾盼生辉,藏着甚少能在侯府看见的坦荡。
云娆还挺喜欢的。
……
宴席的后半段乏善可陈。
崔氏和范氏惯于一边拐弯抹角的骂人,一边假装和气维持体面,在单刀直入的周氏手里讨不到半点便宜,便都不爱说话起来。
倒是裴雪琼对西川存有好奇之心,也不管母亲心有不豫,屡屡询问些风物人情等事。
云娆原不敢掺和长辈们的纠葛,不过有裴砚给的些许底气,加上久闻川蜀之地雕版的大名,便也和明氏一道浅浅讨教了几句。
剩下秦氏不爱掺和纷争,一贯的寡言少语。薛氏、孙氏和裴锦瑶碍着长辈的面子不太跟三婶搭话,只逗着太夫人她们说笑儿。
待气氛缓和,众人随意用些饭菜便散了宴席。
裴元绍这回进京是奉西川节度使之命,原就没打算留宿侯府,虽有老侯爷稍稍挽留,却还是辞别长辈携着妻子出府走了。
云娆则照旧回枕峦春馆去歇息。
隔日晚间裴砚回来,身上风尘仆仆的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
云娆不好多问朝廷的公事,便帮他脱去沾了尘土和隐隐血迹的外裳,又去寻换洗的衣裳和今晚要穿的寝衣。
裴砚站在桌边啜茶,随口问道:“前儿晚上怎么样?”
“我瞧三婶长得可真是好看!”云娆对周嘉仪的美貌印象深刻,没提那些妯娌口角的烦心琐事,只是道:“她说话直率,瞧着是个有趣的人。”
“这倒巧了,他们也夸你。”
云娆发髻松挽,才取了衣裳抱在怀里往他跟前走,闻言诧然抬头道:“他们夸我?你们已见过面了?”
“晌午一道喝了顿酒。三叔说你长得好,性子也好,三婶很喜欢你。”裴砚挑了寝衣往盥洗房走,不望回头笑睨她一眼,“他们挺有眼光。”
说罢,掀帘进里头去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