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夜(7)
真个惹恼侯府,裴家的名声怕是就要坏了。
虽然兄长说不在乎,但朝中为官最重忠孝信义之名,云娆嘴上吓唬老太爷,哪里真舍得给自幼寒窗苦读的兄长添乱?
旁边青霭听了,不免面露失望。
“可惜了,燕公子那样难得的人,待姑娘又好……”
“好啦,往后别再提燕家。”云娆低声。
青霭自知失言,也怕勾起姑娘伤心,忙道:“罢了。今晚是除夕,该高高兴兴的。明儿辞旧迎新,没准儿姑娘的运道又能转好呢!”
“就是,说不准那位裴将军命硬,人也好相处,咱们倒也不必天天愁眉苦脸,平白辜负了好日子。”绿溪最爱哄云娆开心,眼珠一转就想起了好东西,“方才厨房送来羊肉汤,说是拿新鲜羊肉炖的,隔着食盒都香味儿扑鼻。这会儿该晾好了,奴婢端来给姑娘喝。”
云娆就好这口,倒被勾起馋意。
少顷,绿溪拎来食盒,拿小碗盛了羊肉汤,洒上稍许切碎的葱花芫荽,果真美味得很。
云娆喝得眉头舒展,念及前路时不免又想到那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裴家次子。
闹到冲喜的地步,得是多重的伤呢?
昨晚听哥哥说边地战事未平,齐州一带和岭南都有流民作乱,南边甚至还有人自立为王欲与朝廷抗衡,朝中的局势竟艰难到这等地步了么?
云娆固然不信冲喜之说,但裴砚能舍了侯府的富贵安逸,十余年如一日地守在边地,为守卫百姓出生入死,倒是令人钦佩的。
但愿他能熬过这重伤。
她觑着博山香炉,有些出神。
……
京城外的香岭别苑里,“重伤垂危”的裴砚这会儿正坐在短榻上,对着挂在墙壁的北地舆图翻看一本兵书。
年才廿五的男人,生得剑眉朗目,轩然霞举,因自幼习武操练骑射,更养得腰背劲瘦,身姿峻拔。
久在沙场风吹日晒,他的肤色不算白皙,气度却凌厉而沉稳,端坐时如山岳岿然。
窗外日色慢挪,竹影微动,他对着兵书和舆图思索行军之策,似浑然忘了时辰。
直到一道人影走进屋中,笑道:“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你倒清闲!”
第4章 伤势 “心疼了?”
推门进来的是宁王魏铎。
他是当今承平帝膝下最小的儿子,年纪与裴砚相若,因母亲是宫女出身,自幼便不太得宠。后来索性远赴边塞护卫疆土,日子久了,难免跟裴砚处出过命的交情。
今日各家各户忙着筹备除夕团聚的夜宴,他不爱去宫里凑热闹,加之母亲早已亡故,索性寻个由头来找好友。
裴砚搁下书卷,瞥了眼身后拎着两坛好酒的侍卫,也自站起身来,“我还得闷多久?”
“怎么也得十多天吧。”
宁王说着,让人收起舆图书册,招呼他先去隔壁暖厅用午饭。
这香岭别苑是宁王的私宅,修筑在京郊的深山里,殿宇屋舍虽不算华丽,却有半坡红梅和成片的茶花。这时节万物凋敝,唯有嫣红的梅花开得正盛,于熠熠暖阳下甚是夺目。
裴砚眺望梅林,眉头却未舒展。
他藏身在这座深山别苑,其实另有缘故。
大梁虽曾有国力昌盛的时候,但数代帝王承袭下来,却渐露衰微之相。尤其是承平帝继位这四十年,因帝王沉湎于书画技艺,在朝堂国事上缺乏魄力手腕,以致将朝政托付于奸佞之手,他则在深宫画画偷懒。
承平帝弱冠时登基,到如今年过花甲,大梁国力也随着他日益衰老而每况愈下。
如今朝中乱象丛生,先有流民作乱,后有贼寇自立,若朝廷还不能重振朝纲,恐怕某些节度使的异心就该压不住了。
但内忧之余,还有外患未清。
北夏向来虎视眈眈,在边地屡屡挑起战事,一直窥伺着大梁的繁华。先前几位敌将都被裴砚等人斩于马下,前年北夏从别处调了压箱底的名将屠长恭来对付大梁,一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架势。
这屠长恭用兵打仗十分高明,也深得北夏主政的太后信任,是如今北边最大的威胁。
裴砚数次与他交锋,想将这隐患趁早拔除,奈何屠长恭生性谨慎,自知裴砚是个劲敌,便只在试探之余囤积兵马,另待时机。
可大梁怎么等得起?
若再拖下去,怕真是要陷入内忧外患的困境,既无力平定流民叛贼之乱,也腾不出钱粮兵马在北边御敌。
宁王为此十分忧虑,便与裴砚商议了这计策。
——据探子所报,北夏太后其实早就想挥兵南下蚕食大梁疆土,只是屠长恭忌惮死守边关、数次让北夏吃大亏的裴砚,总想等候良机一举成功,才顶住北夏太后的旨意迟迟没调动大军。
这回屠长恭再度出兵试探,裴砚便来了个重伤中毒的戏码,想诱屠长恭调动精锐,好早些除掉隐患。
可屠长恭实在谨慎,不肯轻信此事,宁王没了法子,便将主意打到了北夏太后的头上。
他将裴砚重伤垂危的消息暗里放出去,在北地做出秘不外传的假象,周密布防后安排人护送裴砚回京医治。
届时,京城的北夏暗探自会将消息传到那位太后耳中,哪怕屠长恭仍想养精蓄锐,恐怕太后也该逼他趁防守空虚大举南下了。
这种事需要耐心。
宁王虽忧心朝中内乱,对边地布防却很有把握,安排妥当后自管先回京城。
裴砚既是受伤中毒后性命垂危,南下的队伍自然走得极慢。他懒得费那个功夫,便留下心腹在队中掩人耳目,自己纵马疾驰回京,蛰居在这座别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