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夜(94)
整日劳顿,裴砚那种钢筋铁骨自是习以为常,云娆却觉得有些疲乏。
进屋后解去帽兜,褪下外裳和腰间配饰,她只觉腿酸脚酸,坐在靠窗的美人榻上就不想动了。
常妈妈瞧她那倦懒的样子,不由笑道:“怎么就累成了这样。将军呢,怎么没见他回来?”
“他外头还有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云娆揉了揉泛酸的脚脖子,又往裴砚的床榻望了一眼,“待会铺好床褥,备好热水,多留两盏灯,他回来了自己会安置。”
“既如此,少夫人就早点歇下吧,待会再让金墨捏捏脚,免得明儿走路脚疼。”常妈妈笑眯眯念叨着,一面吩咐仆妇们去抬热水,一面又喊金墨备些润肤的香膏。
——金墨从前在徐氏跟前伺候时曾跟人学过按跷的手法,手艺很不错。
云娆体尝过捏脚时的舒泰,这会儿便提振精神,待热水齐备后沐浴洗漱毕,换了暖和柔软的睡衣,躺在榻上让金墨帮着揉脚。
夜已颇深,灯烛摇曳。
柔润的香膏在金墨掌中化开,暖乎乎的敷上腿脚轻轻按揉时,整日走路的疲惫似也渐渐消尽,舒服得云娆直哼哼。
金墨失笑,又探手捏了捏她肩背,笑道:“前阵子见天儿在书案上雕刻,少夫人就没觉得胳膊不舒服?既是今晚得空,不如我从头到脚揉一遍,待会儿直接睡过去,正好一觉到天亮。”
“好呀。”云娆眯着眼睛,从善如流。
金墨便让云娆躺好,擦净手之后将头皮按了半天,而后隔着柔软的寝衣从她肩背捏起,一点点加上力道,将先前积攒的疲累消去。
等裴砚忙完琐事后回到枕峦春馆,推门进了正屋绕过屏风,率先入耳的就是这隐约细微的哼哼声。
他略觉诧异,不由脚步微顿。
院里的仆妇都已退下,常妈妈和青霭她们似乎在厢房里忙活,正屋里灯火如昼却不见人影,只有女儿家惬意的叹息。
而那微弱的声音……
他抬步走进梢间,就见床榻上软帘长垂,里头隐隐绰绰两个身影,那哼哼声就是从中传来。
心头蓦的浮起稍许异样。
裴砚不由清了清嗓子,故意将脚步放重。
里面云娆听见动静,终于从微微酸疼却惬意的享受中回过神来,掀起一角侧帘,见是裴砚回来了,忙道:“将军回来啦,里头备好了热水寝衣,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忙。”裴砚说着,抬步往浴房走。
视线却还是不自觉扫过床榻。
软帘垂落,半遮烛光,令帐中微觉昏暗。她身上寝衣虽有点凌乱,却还算齐整,只不过方才敷香膏时未着罗袜,裴砚经过时正好瞥见金墨帮她揉脚,似是十分腻白柔软。
裴砚身姿端然地掀帘入内,踏进浴房时,脑海中却还是方才那一瞥的情形。
她的脚,好像很漂亮。
水声哗啦啦响起。
裴砚先捧起冬日里刺骨的凉水拍在脸上,而后深吸了口气。
外面云娆已经被金墨按揉得浑身舒泰,这会儿也不好再接着揉了,便让金墨回去歇息,而后扯落帘帐规规矩矩地钻进被窝里睡觉。
——夫妻俩已有默契,裴砚沐浴后会顺便熄掉灯烛。
……
打仗回来的裴砚依然有点忙。
因这次青州的事让承平帝心有余悸,而南边的民乱尚未平息,承平帝怕禁军再跟先前似的连吃败仗,便有意让久经沙场的宁王等人多加整肃训练,以防日后南边生乱而禁军无力压制。
不过禁军戍卫皇城,事关要害,承平帝也只敢许两月之期让宁王加紧训练整肃,过后便不可再碰了。
日子有限,任务却实在不轻。
宁王清楚承平帝的心思,也明白兄弟们的忌惮,为着天下太平朝堂安稳,却还是得接下这烫手山芋。
裴砚既是左膀右臂,少不得早出晚归。
云娆看他片刻都不得闲,不免暗叹武将劳碌,愈发悉心地安顿他的饮食起居。
得空时,又赶着去了趟富春堂。
——为了上次明氏说过的事。
薛家虽已夺爵败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有薛贤妃和恭寿老王爷这两位亲戚在背后托着,加上族中亲戚众多,办起事情来仍有尖牙利爪。
贺掌柜不过是商贾之流,一旦被薛家找上门,哪有能耐与之相抗?
那晚接风宴上明氏提起此事时,云娆便留了心,而今宫宴既毕,抽着空就赶过来了。
谁知才到富春堂后门就听听见里头闹哄哄的。
云娆和青霭对视一眼,不由蹙眉。
今日正逢初十,除了临街的铺子里照常卖书外,后头书坊的伙计却都是歇着的,贺掌柜夫妇都是好静之人,原不该如此吵闹。
俩人悬着心,待马车停稳后匆忙捞着帷帽提裙出去,带着贺峻进了院门,就见里头站了十多个精壮汉子,将贺掌柜夫妇和膝下的小孙儿围在中间。
小孙儿满脸都是泪,正哭着辩白,“不是我摔碎的,是他们冤枉我!”
“放屁!不长眼的小兔崽子!人都没门高呢,竟敢跑到老子店里来撒野!让你进店开眼界还不安分,竟敢拿老子的玉雕玩,摔成这样还不承认,等老子揍你呢?”
翘着腿坐在圈椅里的男人脸色铁青,指着孩子的鼻子骂完,又冲贺掌柜道:“按说咱都在街面上做生意,犯不着伤了和气。可他如此刁顽,这东西又是难得的珍宝,贺掌柜,你就给个准话吧,是原样描赔,还是一万两银子了事!再不济,让我进你屋里转转,挑个值钱的抵账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