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夜(99)
她抬眼看向云娆,酸溜溜地道:“莫不是二嫂得了诰命,就连身边丫鬟都鸡犬升天,不顾尊卑了?”
“三妹妹这是哪里的话,她既是奴婢,自该敬着你的。这时节水里冷,可伤着三妹妹了么?”
“托二嫂的福,倒也没冻死!”
这话明显是在负气,云娆既担了嫂子的名,也不能跟妹妹计较,便劝道:“虽说如此,天寒地冻的,还是该喝碗姜汤驱驱寒气才是。”
“放心,我已安排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范氏接了话茬,“以奴欺主,原该就地处置的。我想着老二护短,这才给三丫头换了身衣裳,来请母亲示下。”
话音落处,她颇恭敬地看向太夫人。
太夫人终于抬起眼皮,不悦道:“也是咱们纵着老二,连带这些下人都无法无天起来!今儿敢顶撞三丫头,明儿还想欺负谁?吴妈妈—— ”
她叫来身边掌事的仆妇,吩咐道:“先打五十板子,看她还猖狂!”
“祖母!”云娆下意识挡在青霭跟前,屈膝道:“事情还没问明白,就定下罪名了么?”
说话间,不自觉瞥向青霭。
青霭憋了好半天,好容易等来着空隙,委屈开口道:“少夫人,奴婢并没有……”
话音未落,便被旁边仆妇一巴掌扇在脸上,斥道:“主子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这举动委实过分,云娆眸色一寒,沉声向那仆妇道:“怎么,咱们侯府的规矩,是连辩白都不许的么!”
仆妇被斥得不服气,偷偷看向太夫人。
太夫人却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便道:“三丫头都说过了,你还想问什么?”
“兼听则明。”云娆看向上首,不卑不亢,“把前因后果都查问清楚再处置也不迟,也好让人心服口服。”
裴锦瑶拂袖起身,“二嫂难道怀疑我扯谎!”
云娆没搭理她,只向青霭道:“谁许你顶撞三姑娘的。”
“奴婢不敢。”青霭方才被含春撕扯着掉进池子里,半身衣裳都湿了,这会儿冻得瑟瑟发抖,却不肯坠了枕峦春馆的面子,只竭力平静地道:“奴婢回来时路过荷亭,听见含春对少夫人言语不敬,是有些不高兴。”
她暂时没把含春那些难听的话说出来,什么“整日跑到外面招蜂引蝶”“上梁不正下梁歪”之类的,免得云娆难堪。
只平静叙道:“奴婢心想或许有误会,就提醒了含春姑娘一下,没打算多说的。”
“谁知含春就吵闹起来,非说是我无理取闹,奴婢连番忍让,她却拉拉扯扯的说要教训我。就连三姑娘,也是被她撞得差点跌进水里。”
青霭说罢,也自磕头道:“请太夫人、二夫人明察!”
上首两人闻言,俱沉默不语。
其实事情刚闹起来的时候,青霭也试图辩解过,想把前因后果说明白。
只不过范氏好容易逮到枕峦春馆的把柄,又有裴锦瑶这么个挡箭牌,二话不说就勒令青霭闭嘴,把人拖到了如意堂。
太夫人原就被薛氏挑唆得心存不满,听见孙女儿委屈告状,哪有不偏信的?
自是把过错都算在青霭头上。
即便此刻青霭说了,她也意似不信,冷淡道:“照你说,倒是含春挑事儿,三丫头诬赖你了?”
“奴婢确实……”
青霭话音未落,太夫人便勃然作色,斥道:“混账东西!做错了事还敢嘴硬,难道锦瑶一个侯府千金会赖你不成!老侯爷寿宴在即,府里从上到下都和和气气的,偏就你多嘴,专生是非!”
“今儿当着面就敢顶撞主子,明日是不是还要顶撞宾客!尊卑颠倒无法无天,这是谁教的规矩!”
说着,怒声道:“取藤条来,给我打!”
她这里勃然而怒,仆妇哪会怠慢,忙不迭的取了藤条过来。
云娆原还想据理力争,劝太夫人查明情由再做定论,瞧着这架势,哪还有不明白的?
分明是太夫人对枕峦春馆藏有不满,今日借机发作。侯府里尊卑分明,主子心绪欠佳时拿仆婢撒气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何况太夫人还是长辈,她跟青霭辩驳再多也没用。
眼瞧着藤条重重落下,青霭冻僵的衣衫破裂处有血痕渗出,云娆心下大急,斜跨一步,俯身便护在了青霭身上。
仆妇猝不及防,哪怕收了力道,那油浸的藤条却还是扫过云娆的肩膀。
剧痛传来,云娆咬唇闷哼。
在场众人怎么都没想到她一个担着诰命的少夫人竟会拿身躯护住丫鬟,各自脸色微变。
那仆妇惊得手上一抖,再没敢举起藤条。
云娆忍痛抬眸,目光投向太夫人时,似乎瞥见薛氏眼底一闪而过的快意。
不过此刻她也顾不上多想,只盯住诧然坐直的太夫人,咬牙道:“祖母要惩罚下人,孙媳也不敢阻拦。但青霭既说有冤屈,孙媳也不忍她无端受罚。祖母若觉得处罚得当,尽管让人动手。”
她的声音不高,却很坚决,绣了海棠的昭君兜拖曳在地,底下的身姿单薄却笔直。
太夫人心里暗骂了声“疯了”,却没敢下令继续打。
——若今日证据确凿,她身为侯府尊长,惩治晚辈的仆从自是理所应当,云娆若执意阻拦,还能给她扣个不敬长辈有违礼法的帽子。
可青霭既咬死了不承认……
云娆毕竟是诰命之身,即使她身为长辈,也不好肆意落下藤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