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下人(109)
抢来的大宗归老大,底下人只能得点漏下来的小鱼虾,捡来的不一样,进了谁的兜就算谁的。人总是怕别人得的好处比自己多,乌合之众,不认得“大局”二字,自己能发财就是办成了大事。他们顾不上砸门,横竖干这一票也是为了捞钱,先捡了再说,为了追银锭,一通乱窜,还会为了抢钱跟自己人推搡。
冯稼瞧见这一幕,先笑再出刀。
出城押送银两的那一路还没回,只剩五个兄弟在家,对上这十几个混不吝的亡命之徒,有些棘手。
因此冯稼瞥见迟来的赵家禾,不免要问:“你上哪去了?这几个……诶诶诶?”
对方充耳不闻,踩着倒霉鬼借力翻进院墙,连眼风都不给他。
冯稼苦笑,反手一刀送走背后偷袭的死鬼,来不及细看,便拔刀去追上那个想逃的小子。
从墙里翻出来的赵家禾正好堵在前路,一刀了结此人,然后直奔他而来,但不是并肩作战,越过他,一路杀,一路朝着马奔去,骑上又跑了。
家安等人很快赶来,一面围堵,一面问:“姑娘呢?有没有看见?”
人死了一大半,对付剩下这几个游刃有余。冯稼快答:“没有!这些蠢货见钱眼开,不齐心,自己先乱上了。你们快去帮他找人,这里够了。”
这破宅子太大,匪徒在各处都安插了望风的人。宅子里不缺没胆的人,可惜棍棒干不过刀刃,做活的狠不过玩命的,走哪条道,都能看到死状凄惨的尸首。
他吼了很多遍,没人回应,痛恨到了极点,腮帮子发僵,刀不下垂,见到黑衣就杀。
八珍房没有她,陈婆子被吓坏了,只重复一句:她出去了,她出去了。
江清院没有,东西廊没有,夹道上也没有。
只剩一个地方了,别人都怕恶灵,只有她觉得四方院是个好地方,把要紧的东西都埋在那边。
这宅子再大,也只有八珍房的灶边和那要命的井旁最能让她安心。
他不敢再耽误,蹬在马背上,高高跳起,攀上院墙翻进去,接着疾声呼喊。
院子里回荡着高高低低的“巧善”,但始终听不到一个回应。门是破的,树下有半只鞋,不远处还有半只。
鞋子被砍坏,不算坏事,得逞的人无暇折腾鞋子,只有气急败坏的人才会这样做。
她傻,对身边人没有戒心,但办事聪敏心细,一定能躲过去的,铁定能!
他满怀希望抬头往树上张望,这雨要下不下,天昏昏暗暗,看不清楚高处那一团团有没有她。
“巧善!”
“巧善,你在不在上边?”
他丢下刀,飞快地往上爬,一枝一枝仔细找,可是没有。
也对,她不会爬树,还怕高。那个雪夜,他托着她往上,她一直在抖,全靠对小英的情谊在强撑。
他跳下树,捡起刀,不死心地围着那四间房转一遍,边找边喊。
依然没有。
还有工房,也许她在这设了个障眼法,其实躲去了有他气息的地方。
他快跑向园子,沿路连翻细看,什么都没有,只无意间在草丛里踩到了算珠。
工房门上的锁被劈坏了,屋里也是空的。
天色越来越暗,他扯下被单、蚊帐,缠在扫把上,倒上松油,点着了,借这火光在空旷的园子里飞快地翻找。
“巧善!”
“巧善”
……
“王干娘!”
咕噜,细细的一声,他听见了,狂奔而去!
“王干娘,王干娘……柔儿……灵姐儿……”
咕噜咕噜……接着是水声,咳嗽声。
他欣喜若狂,扔掉火把,一个跃步飞进池子里,扑向动静处,一把将人抱住,连喊了几声“干娘”。
她全身都是软的,脑袋绵绵地搭在他肩上,虚虚地解释:“我听见了,以为又是口技人,不敢答应……”
“你做得对!”
“小英说打雷的时候不能待树下,我……我还怕他会带人回来……换换……”
“好巧善,你别睡。巧善,巧善…… ”
他伸手去扶向后仰的脑袋,指尖触碰到的地方明显不对劲,好在她没有昏死过去,又出了声:“太太……”
“太太那院子没事,守住了。”
“阿芜呢?”
哪又冒出来个阿芜?他顾不上那么多,随口乱答:“好着呢。她是个机灵的,躲起来了。”
“婶子她们……”
“都好。你太累了,闭着眼说话。”
“哦。书上说……对敌要……要有矛有盾,我带着算盘,带着刀……算盘被砍坏了……”
走的时候特意侧身不叫她看见地上的黑影,但血腥味藏不住。她在吸鼻子,他悬着一颗心,故意打岔:“见过碧玉算盘吗?冰冰凉凉的,声比这个好听。”
她想笑,没笑得出来,沮丧地说:“我以为我可以帮人,可我力气不够。我应该多吃点。”
“对,多吃点。巧善,这么多人躲祸,只有你藏得最巧,还有,陈婆子说幸亏有你教她,夸你聪明。如今还小,慢慢长大,往后更出息!”
他用脚踹开门,进屋把她放在炕上,随手摸到什么就扯来包裹,再去撬锁。
衣衫找来了,可是他不愿意避开,背对着她那边说:“屋里这么黑,你就当我人在外边吧。”
那会满脑子救人救己,躲在水里要时时刻刻留神四周的动静,好几次听到风声临近就赶紧把露在水面的半张脸也沉下去。到了这时,她才真正感受到了害怕,声音抖得像是蜂鸣:“嗯嗯……别走……”
“我不走!对了,赵香蒲还在贼人手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