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下人(24)
她傻眼了,急道:“那要怎么办?”
“不办。先让他们猖狂,等个好时机再借别人的手去收拾。我只是个任人欺负的可怜虫,这样才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悄悄地办大事。”
“要办什么事,我能帮忙吗?”
“能!”
他瞟向她藏钱的地方,她悟了,又将大半条小臂插了进去。
那么大一包钱兜在里边,手伸进去还能随意划动,空得惊人。
屡教不改。
他气到口不择言:“就没长点什么吗?”
啊?
她听岔了,点头说:“涨了涨了,除去那三十个银锞子,还有十九两……”
他虎着脸,胸口起伏。
她看着,顺着长吸了一口气,随即明白这样做不对,慌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啊不对,我是说没有,没有味,要不……我给你烧点水洗洗吧?”
第13章 来了躲不掉
他不说话,她没了底气,耷拉着肩,转身背对他,掏出银锞子,轻放在碗里。
“我想起来了,你叫我不要当人家的面掏。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人见财起意,可你不是那种人,你就像我……哥,三哥,我这才忘了规矩。”
他再次噎住,想反驳不仅要防见财起意,还要防见色起意。
算了,哪有色可见,先这么着吧。
“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仔细着。小心驶得万年船。”
“哦。”
穿了四五天的袜子,确实有味。烘烤让异味散得更快更广,该洗洗了。
“烧水吧。”
“欸?”
她回头瞧一眼正冒热气的锅,他也顺着看一眼,试图把面子找回来,傲气道:“我是爷们,比你高,比你壮,这点水可不够。”
她用力点头,将锅里的热水舀到桶里,他从缸里打来冷水,兑在里边,又回头再拎一桶冷的倒进锅里。
她放下瓢,咬着下唇,不时瞄一眼,似乎在觑他脸色。
“有事就说。”
她点头,跑去西边最角落的冷灶,跪下将手伸进去扒拉,扯出一个布包,立马跑回来。她像献宝一样,迫不及待打开包袱皮,再捧到他面前。
两块布巾,十来双袜子,厚薄都有。
他愣住,她小声解释:“本想给你做条棉裤,可各房发下来的料子不一样,没法做外穿的衣裳,太打眼,我怕给你招麻烦。”
她担心他不肯收,想了想,又说:“做这个容易,扎花费神伤眼,累了就放下绷子,拿它出来缝几针,养养眼睛。早就做好了,一直忘了给。”
怪不得老问他要不要洗洗,原来不是嫌弃他臭,是想寻个契机把东西送出手。
他扭开头,不让她看到脸,别扭道:“傻!有这闲工夫,不知道长长脑子。”
布和棉就那么些,给他缝这么多,她自己够不够?
她委屈道:“不是不让女子读书写字嘛,怎么长脑子?”
“又犯傻。变聪明的途径不是念书,是思索,不能上学,那就多看多问多思多辨,照样能长进。”
他说完,拎起了热水桶。
“你也没上过学,对吗?”
“废话!”
她慢慢学先前那句,端了烛台,大步往小柴房走,在前边引路。
还想进门去呢,这傻孩子,什么都不防,就他一个人在这纠结。
他抢走烛台,粗声轰人:“赶紧烧水去,我先洗头,一会就要用。”
灶上的事,哪有她不明白的。她得意道:“早着呢,那么多的水,一晚上也烧不穿,只要不往里添柴。家禾,我给你淋水吧,姐姐们洗头,都是我……”
“去去去,别在这添乱,爷们洗头,是你该掺和的吗?”
“哦。陶盆里是皂荚水,冷的,掺了热水再用。”
“啰嗦!出去出去。”
她退到灶边守着火,用烧火棍来回拨动大柴,望着火光出神:想着惨死的小英,想着被欺凌的他,想着方才那些话。
洗了头容易着凉,不能一直湿着。他一回来,她立刻让到一旁,等他坐下再递梳子。
他催道:“夜深了,睡你的去。你放心,我会烧火。”
她乖乖地躺下,但是睡不着,闭着眼问:“你是不是在别人家待过?”
半大的农家小子,赵家应该看不上。他有见识有才智,还有功夫,处处透露着不凡。
他默了一会才答:“京城廖家,你可能没听过,不要紧,早没了。武官,一门七将,还有未长成的五名男丁,斩立决,女眷贬为官奴。”
其实是妓,官奴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去哪家都要受尽凌辱。
没必要说出来吓着她。
那些人和事,离得太远了。
“那你们呢?”
“家产抄没,我们这些奴才,呵,跟那些陈设玩器挤一块,摊开摆在台上随意叫个价,任人挑选,三五日就卖完了。赵家的亲戚买了我,昽少爷看我擅捶丸,就把我要了过来,想着秋赛能风光一把。可惜他爹不争气,死得早了点。”
她听得心惊,坐了起来,伸着脖子小声问:“是谋反吗,你们没挨打受刑吧?我听人说,只要进了牢里,性命就难保。打板子都算好的,还要拔指甲盖呢。”
十指连心。六岁那年,大姐被送去了河对岸做养媳,灶上的活就该她了。人太矮,要踩着凳子,不好用力,菜刀太大拿不稳,一心急就切在了指头上,连肉带甲去了一小块,疼得眼泪止不住。
记忆犹在,她说着说着就慌了,挨个摸摸指甲,确保它们都还在。
“有些事,说不清楚。你安心睡觉,明儿才能唱好梅花魂,让他们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