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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下人(245)

作者:吴若离 阅读记录

他无言以对。

谁能难得过他去?她们做这档买卖,注下得大,亏到底也就是掉点银子,大不了从头再来,局势不妙能随时撤走。他呢,没有退路,老祖宗种下的忠义又挡了他前进的路,这辈子就困死在这个位置上了。

时势逼他,身边人在逼他,她不忍心再扎一刀,便跳过这节,接着往下说:“你要是信得过我们,以后就提早吱一声。这一战,那一仗,要在什么地方打,估摸着多久能完,有多少人数,存粮够吃多少天。提早给个大概,我们好盘算,告诉你去哪拿。拉着粮草东奔西跑,费时费力不说,还会耽误事,也不要等到缺了再来想办法。实话告诉你,你时时吃紧,我们常常宽裕,你就好好打仗,不用成日心慌慌,盼着粮草什么时候到。信到粮到,这事,女人说了算!”

第137章 苦心竭力

他点头,郑重道了谢,看她要走,又跟上来说了“辛苦”。

她回头一笑,眼一眨,什么都没说,但他的脸又热了。

阿钟上楼来提醒时辰,他将钱袋子里的东西都抽出来,将空袋子收进怀里,再从银票中挑拣出那张纸片,记下地址后,掏出火折子烧掉它。

“大人……”

“催什么!”

阿钟弓着腰答:“赵娘子走的时候,交代小的告诉一声:后院那马车也是给您的。说这是闹着玩的,不用记账,只一条:不许笑!”

他点头,大步越过阿钟,下楼去寻礼物。

四辆剩了三辆,留了他家的兵在看守。

他掀了车帘,就近开了一只箱子,里边装着同样的东西,装满了。

麻布缝的囊袋,四角都有粗布条,摸起来里头又软又硬。上头开了口,扯开一看,内外各塞一个皮棉

摘下来是籽棉,去了籽是皮棉

包,中间插着一只瓷盘。

守卫上前提醒:“赵娘子说闲时吃喝,战时护心,冷天保暖,热天做枕。”

是她做得出来的事,他想笑,但不能。

从去年起,兵部就没有新甲胄下来。民间不得私铸,铜铁又少,他们四处想办法,皮甲、纸甲、藤甲,能凑的都凑来了。

这盘子中间厚边缘薄,为的是减重,显然是特意为他们烧的。

她总是在操心,操心到有些急躁。

他不是全无防备,也不是全无芥蒂。大哥死得不明不白,他还没查清楚,三弟四弟又暴毙了,褚家这一支,十五年没有生出过孩子。这是要断子绝孙!他恨过,但他不能做什么。骄奢淫逸之风盛行,勋贵们居高位,占着大量田地,不事生产不说,还要横行霸道,欺压百姓。钱都进了这些人的兜,国库年年亏空,该开支的时候总是拿不出钱。他清楚皇上想要挖疮割痈的心思,主动上表过几次,然而皇上非但不准,还要额外赏赐。

要是让她知道这些事,不知要骂虚伪还是迂腐。

该骂的!

想做出一番大事,又拿不出雷霆手段。恨着先帝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面上又将孝字喊到底,凡事照着遗志来,宠着那些尸位素餐的人。

钝刀子割肉,磋磨几十年,靠离间计除掉了大半,然而已经迟了。人老身残,国运也是如此,千疮百孔补不过来。那位慌了,要为儿子绝后患,就得快刀斩乱麻,奸忠不论,都要除干净。

他们和她说的话,他都听得进去。可是叛乱之下,先死的是兵,先苦的是百姓。

再是天时地利人和,这仗也不是三五月就能打下来的。

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他们都是罪人。

倘若牺牲他,牺牲他一家,能换来安宁,那是值的。褚家人享过天家赐下的荣华富贵,为国为君而死,也是应当的。

可是她呢,他们呢?

他退让,也换不来太平盛世。

太子平庸,皇帝这些年重用信赖的,都是两面三刀、善使奸计的小人。譬如和她们有关联的赵家,栽在倒戈的蒋家手里,这本是好事。然而蒋家早已没落,无才无能,攀附赵家苟活二十年,但靠这个告发的功劳,就有五人得了官职。

没有铜铁造甲胄,但铸得出几万斤重的大钟。饿殍遍地的穷困之地,不忙赈灾,先铸铜狮好威震四方。没钱修补堤坝的水患之地,打了八只大铁牛拿去祭河神。拿不出军费,但修得起祭奠先皇后的往生殿和塔林。

这是太子监国八个月的功绩!而他们呢,跟着他,掏空家底,尽心竭力,凡想得到的事,都做了,却被他带上了一条送死的路!

他盯着手里的东西,长吐了一口气。

长煜三十三年的秋冬,慢得每一天都难熬,又快得总是匆匆。

赵家禾和一众兄弟到当天清晨才赶回来,匆匆梳洗就加入送嫁队伍。

两家离得太近,太早送到,合不上进门的吉时,于是抬着嫁妆绕半个城。箱笼多,人多,浩浩荡荡,让这日渐萧瑟的玉溆城,又好生热闹了一番。

喝完喜酒,人又得奔波去,包括新郎新娘。

新人把老大夫托付给褚家,带上众姐妹,拉上嫁妆,往伤兵营支援去了。

逢甲镖局接镖,也劫镖,抢钱也掳人,把这些手下败将关起来驯化了,再送去打仗。这样的兵不多,贵在精,有点功夫在身上,比收归的流民好用,一个至少顶十个。

已经到了该显山露水的时刻,赵家禾亲自送过去,被领到了褚颀跟前。

这里有熟人,有半熟人,还有生人。

“褚家小兄弟”一直在看他,他也忘了正事,先看向了她。她眨眼提醒,他转向主座,又忍不住看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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