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下人(98)
冯稷为难叹气。
“天大地大,哪不比这好?兄弟几个都有本事,也舍得吃苦,离了这,还怕没饭吃?劝劝你大哥吧,祖宗在天有灵,必定盼着你们过得好,而不是死守在这穷困潦倒。不要担心别的,缺了本钱,先算个账,我去帮你们凑。”
“多谢!家眷田地房屋,什么都在这,搬迁是大事,还得再商量商量。”
“得抓紧了。这阵子我走动多,没闲着,四处留神。不单这里,别处也有些事,要走,得往西往北,早些筹划。我急着回来,一是为了屋里这个,二是听来些消息:鹭南那伙人,只在和谈之后安分了两年,年后突然没了消息。夷狄腥膻,狼子野心藏不住,迟早要闹出事来。想要干点什么,钱财是头等大事,过往行商是肥羊,必定是朝这下手。我不敢冒险,钱分三路,人也不敢瞎跑,先放出假消息,再提早回来。我听说海上也不太平,总而言之:居安思危,别等火烧眉毛了再来决断。”
“也好。”
“今晚我还有事,再辛苦你一回,过后我自己来。”
“客气了,你去吧,这里有我。”
小留在门口切烟丝,屋里张麻拐和萧寒正打鼾,桌上的酒还在,菜冷了。
“不是说了不要等嘛,快吃快吃。小留,你也进来,城里有大事,没空管咱们。”
萧寒听声就醒了,把张麻拐拍醒,手掌在脸上一搓,就算洗过了。四人围拢,拿起筷子就吃。
张麻拐抬头,只看一眼便揶揄:“禾爷,才去这么一会,就连吃带洗都弄完了?这可不好,改天我给你带两副腰子,补一补。”
“去你娘的!”
其余几个要笑,瞧见他脸色,立时噤声。
萧寒在桌下踢了张麻拐一脚,抢着说:“这几日鱼米又涨了一成,米就算了,难道河里没鱼了?往年就是赶上过节,也没有这么贵的。昨儿早上,整个东市只有三谷桶,活鱼卖到了二十五,上月初才十二。不单这里,就近几个地方都涨了,快得吓人。”
这河流经几个县,赵家禾管不了那么宽,但集市上的草动,必定是有风吹来。他将这事记下,再问其它。
“这买卖别做了,分散了去买牲畜,什么划算买什么,不拘哪一样,别漏口风,以免有人囤积居奇。我去过黄阳里,那地方四面环山,少有人去,头一个去那边看看。再到附近找找像它这样的村落,碰上空屋子就买几间,不拘新旧。留个落脚地,万一有事,好退去那避一避。就这些,吃菜吃菜,吃完好好睡一觉,醒了磨刀宰羊,天黑前办好。我只要一只羊一只鹅,剩下的你们分了,各家带回去,到底是过节,后日放罢歇一歇。”
三人齐声应好,小留出去一趟又回来,贴着他小声问:“禾爷,那位姑娘有话要说,要放她出来吗?”
“别搭理,给她一口吃的,饿不死就成。”
第53章 旧账新算
这院子不大,统共四间屋子,东屋锁着不让任何人动,西屋锁着女人不让她动,只剩中间。
几个男人喝完酒,凑在一张炕上躺着。
赵家禾睡到一半,被张麻拐的脚臭熏醒,爬起来,去到隔壁,将四方桌拖到墙边,团在上边睡,只是刚闭眼又烦起来。
他娘的,天就要亮了,不够往那边去个来回。
天亮以后,也有难办的事:方才她已有了猜测,逗完人,他就该顺势解释清楚,可那会被她一盯就慌了手脚,急急忙忙扯了谎。往后要怎么说?
这事办得太糊涂了!
院中有马有狗,还有羊跟鹅,大清早就热热闹闹。
小留打着哈欠伺候它们,一回头,吓出一哆嗦。
“你怎么……出来了?”
“小哥,方才你忘了关门,我只在这走走,绝不乱跑。”
小留懊悔不已,不放心,指着那屋说:“你快回去,禾爷说了,你要老实待在那。”
朝颜笑道:“我是禾爷买回来的丫头,总躺着也不是个事。他披星戴月赶回来,必定劳累了。小哥,我原先也是伺候人的,这些活都会做。我只去灶房烧水,你要是不放心,就在旁边看着。你看行不行?”
伸手不打笑脸人,小留不好拖拽一个姑娘家,见劝不动,只好一步不离地跟上。
朝颜不往米缸油盐坛子那瞧,只守着这半边。确实是个干活的人,刷锅洗盆,添柴烧水,拿抹布擦干净面盆架,再摘下洗脸的布巾反覆搓洗,正好水烧得差不多了,盛上大半盆便往屋里去。
“别!我来我来。”
小留喊迟了,门已推开,两个大汉斜躺在炕上,呼噜打得震天响,并没有赵家禾。
小留忙说:“你瞧,禾爷不在这,他们是我兄长,不用你管。姑娘,你赶紧回去吧。”
朝颜后退,把盆放地上,拉上门,重新端起水,去了隔壁那间。
“诶诶诶……你别!”
人已经进去了,也不用他扑上去阻拦。赵家禾历来浅睡,翻身坐起,脚一踢一挑,盆里的水朝着她泼去,从脸浇到脚。
这样对个好心的姑娘家,小留都看不过眼,嗫嚅过后,见禾爷铁青着脸,气还没消,便先认了错:“禾爷,这事怪我,是我送完茶水忘了锁门。这姑娘是好意,想帮忙而已,没有……”
朝颜不恼不哭,款款福身,“禾爷,不是他的错,是我擅作主张出来了。”
赵家禾眼里没她,盯着小留教训:“我是怎么教你的?早告诉过你:女人比老虎难缠,你呀,又掉以轻心。那锁是她撬的,错却到了你身上,你还万分愧疚,心疼她淋湿一身会着凉,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