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阳春(29)
沈父对此并不关心,只问着沈卿梁怎么样。
那道士摸摸花白的胡子,然后说,也算个可塑之才,不过比起他姐姐,可能稍微逊色。
沈父马上黑着脸把道士送走了,并和沈母一致认为这道士的水平是半吊子。
很快到了读书的年纪,沈家本来没打算让沈卿萍念书,可沈母却一直记得那道士的话,她一直很看好自己的女儿,便一直苦苦哀求,给沈卿萍一个读书的机会。
沈母的哀求没有用,她在这个家里没有一点话语权,她的哀求除了换来一顿拳打脚踢外没有对沈卿萍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最终还是沈卿萍自己去玄宗门上山求师,通过试炼免去了学费,沈母不眠不休地织着鞋底,偷偷给她凑够的生活费。
记忆里那个女人总是很柔弱,像随时会融化成一滩水,没有骨头地跪在地上。沈卿萍经常觉得母亲太软弱,可又止不住地心疼她。毕竟母亲是对她最好的人了。
她一直想的是等她有能力就把母亲接走,她就带母亲去过好日子。让她不必去用细细的针缝鞋无穷无尽的鞋底,让她能想去哪就去哪,带她去外面看看。
她练功很刻苦,进步也很快。不过家里好像没有什么人在意她的进步,她也不怎么主动开口说,母亲问起来,她才回答一两句。
这一点弟弟倒是与她志同道合,知道姐姐被玄宗门录取后随即也上山求师,他经常把生活用品分给姐姐,每次父亲送了水果先给姐姐笑纳。
沈卿萍吃着水果,看着弟弟,拼命压制心里的感动。
这本来就该是我的。她这样对自己说,我不应该感动的。
可她在情绪上总是管不住自己,所以弟弟一走她就趴在床上哭。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为父母的不公平,为弟弟的施舍,怜悯……为自己是个女孩子。
她始终觉得哭是件很丢脸的事情,尽管她才十几岁。
沈卿萍和弟弟渐渐长大,宗门包的生活费也越来越多,家里的经济条件也渐渐好转,同样的,父母也慢慢变老了。
每次回去,沈卿萍总觉得自己记不住母亲的样子,那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姑娘,脸上开始长很多的皱纹,像是不断脱水的梨木,皮肤也变得坑坑洼洼。母亲会珍重地捧着她的脸看她瘦没瘦,也会像个孩子一样缠着她讲宗门里的故事。
而沈卿萍总会看着母亲的白发发呆。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过多久,她什么时候才能出师,才能真正去斩妖除魔然后拿钱。
她本以为日子会这样熬下,去她最大的痛苦就是如何搞到钱,可沈卿梁却出事了。
她马上用沈卿梁的生辰八字去找,发现弟弟处于将死未死的状态。她又询问老师,前辈,知道那个被炼成铁面傀的是自己弟弟。
她在经书上苦苦查询解决办法,然后回了趟家。
家里没有别的修道的人,都在等她的消息。她像往常一样回答师兄还在找,然后接受意料之中的谩骂。
你怎么这么没本事,弟弟就在你眼前都能弄丢。找了半天也找不见,我们生你有什么用?
似乎是这样说的,不过沈卿萍记不清了。她不在乎这些人的说了什么,就像这些人一点也不在乎她过得是什么日子。
她只是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她偷偷告诉母亲,声音出奇的平静。她有一个方法,可以找回弟弟,不过自己可能要折在那里,问母亲怎么办。
沈卿萍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去救弟弟,其实我知道他在哪里,我拿不定主意。如果你想让我救弟弟,你就今晚来找我。
晚上,红烛将要燃尽。
沈卿萍躺在木床上,和母亲的屋只有一面薄薄的帘子阻隔,却又像是永生无法逾越的天堑。她觉得已经够了,这个家也算为她付出了不少。如果沈卿梁在的话母亲的日子可能会好过一点,毕竟他是弟弟,家里的别人也会开心一点,继而对母亲好一点。
——自己死了又怎么样呢?
她决定明天就上路,看看怎么去找弟弟。
她伸手要扑灭烛火,却听见了帘子被掀起的声音。
那声音很细小,像是掀帘子的人不敢用力,生怕打扰到她。沈卿萍只觉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她木木地转头,却不敢去看来人。
但她还是走过去,掀开了另一半帘子。。
来见她的正是母亲。
母亲双眼红肿地看着她,张口说对不起。她似乎想说什么,被沈卿萍抬手止住了。
“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去找阿梁。”
她抬手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很累,她没有去看母亲的脸。胳膊在此刻变得分外沉重,比玄宗门练武的铁剑都难举起来,可她抬起的又是那么迅速。
她说太晚了,自己要睡觉了,然后把母亲拒之门外,自己则是无声无息地瘫坐在地,出神地盯着破旧的屋顶,愣愣地想。
我明明就会去救沈卿梁,为什么你还要来?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更想沈卿梁回来?
她咬住嘴唇,却忍不住该死的眼泪。她伏在门上小声地哭起来,哭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到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第二天早上很早就离开了,她没有去见母亲最后一面,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在生母亲的气,可母亲只是做了和别的家人一样的选择。
母亲明明是这些人里对她最好的,她现在却反过来苛责她,这些人里她最怨母亲。
她彻底地离开了这个家。
她其实不知道沈卿梁在哪,接着她问到了衙门,衙门说,正好有两个人要去制服铁面傀,还有人说他们是半仙,你可以和他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