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阳春(7)
姚延宜敲了敲茶几,里屋应声走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的甲衣还未卸,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面色苍白异常,但眉宇带着英气,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这位是——”
“魏平陵。”姚延宜看了一眼魏平陵,替那人做了回答,又很快收起目光。
“哦,魏将军,幸会幸会。”
江行不是没有听过这个魏平陵的赫赫大名,魏家出名将,无论是魏平陵的父亲魏澜巍还是魏平陵的大哥魏道方都是战死沙场,为国尽忠。
在江行的记忆中魏平陵的名声似乎是这几年才传出来的,他去接他大哥的职,打了几场漂亮仗。不过当时最吸引人的不是大将军如何骁勇善战,而是一次大捷后魏平陵弹的破阵歌。
魏平陵从小被混在京城的几家贵门里厮混,家人也送去了私塾。可魏平陵生性顽劣,书没念多少,吟诗诵乐,调皮捣蛋倒是学了一肚子,弹弓蒙着眼也能射中数十米外的猎物,抚起琴来怡红楼的琴师也要礼让三分。
军中条件艰苦,无以为乐,魏平陵就用那张巨大的弓箭的弦当做琴弦,通过调整弦的长短来调节声音,弹了一曲破阵歌。
尽管曲声破碎得不成样子,可魏平陵的名声却流传了出来。任谁都知道边疆有个“拉弓如拨弦”的少年将军,意气风发,战无不胜。
“师父。”魏平陵也跟着抱拳行礼。
“不必如此,唤我江大夫即可。”江行没有多问两人的关系,一旁的楚仁也老实地选择了不吭声。
“我要给延宜检查伤口。”江行淡淡道,“麻烦回避一下。”
魏平陵很顺从地拐进了里屋,并帮江行放下了帘子,分毫没有传闻中大将军盛气凌人的样子。
姚延宜伤在后背,他迟疑片刻,才近乎自暴自弃地转过身来,把后背给江行看。
背后的伤口触目惊心,竟是条条交错的鞭痕。江行本以为是被暗箭之流伤到了,不曾想竟是受过“酷刑。”
整个宅院能对这位姚小公子下这么重的手的除了他祖父,恐怕再无他人了。
加上季如故体内冲天的怒气,被“金屋藏娇”的魏将军,江行怎么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突然想起迟迟未开的门,恐怕连季老爷子也以为是外孙在和自己置气,没想到里面竟然藏了个人。
“师尊。”姚延宜没忍住道,“祖父年岁已高……”
“我知道。”江行检查了一下又把衣服递给姚延宜,分外君子地非礼勿视。“这在修道之人挺正常的,没什么好说的。”
江行顿了顿,又问道:“他是今晚来明早就走吗?”
姚延宜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面颊有点发烫,不太自然地说,“一会儿就走,他也是刚来……”
“嗯。”江行开始从药箱里调和药膏,“边疆战事吃紧,我和楚仁来的时候看见了不少流民。”
“这两年年份也不好,总是有干旱洪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很快就相互保持沉默了,再往下问国库怎么没有储粮,似乎就有些太问世事,与江行世外神医的身份不符了。
“前几天吃的是什么药?后背用药膏了么?三四天不退热……应该不至于啊?”江行一边探着姚延宜的脉,一边皱眉问道。
姚延宜在床头柜里翻找前几日的药单,江行一目十行地看了一眼,开的药中规中矩,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把这个药泥抹在后背,一日一次,半个时辰后洗掉即可,然后这个口服的,一日两次,都是三日的量,但基本第二天就能好。”
“多谢师尊。”姚延宜低声说。
“无碍。”江行挥挥手打算带着楚仁走,室内本就昏暗,他可不想横在千里奔波偷偷来的魏将军好姚延宜之间。
说完江行就带着楚仁走了,顺便贴心地为姚延宜探查了一下季老爷子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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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楚仁半夜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平日只知道躺在摇椅上把书当遮阳伞的江行,正在两盏熊熊燃烧的煤油灯下孜孜不倦地捧着古书逐字钻研。
他大大吃惊一番,凑上去看师尊在看什么。
江行怕麻烦季如故,只让下人收拾了一间客房,决定和楚仁这个小崽子挤一挤。
在刚才的对话中,楚仁完全插不上嘴,他似乎以“孩子”的身份被屏蔽在对话外,这让他有些闷闷不乐,看见能和师尊住一间屋子才开心起来。
“你在查什么呀?”
江行抿了口茶水,揉了揉太阳穴,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只觉发涩发疼,他也仍继续顽强地看着书。
“今天姚延宜的脉象有点奇怪,相当的……躁动。”
江行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下子合上了书本。
姚延宜的脉象和严赤云那脉象一模一样!
江行像是被打开了灵感,随即又哗啦啦地翻着书,很快锁定了一页,阅读起来。
“天将异动,诸脉游浮,行年大凶,群仙历劫。”
江行看见这行字有些难以置信,又把眼睛凑近看,确确实实如此,虽然对此早有猜测,可他还是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师尊。”楚仁小心翼翼地问,“这什么意思呀?”
江行有些烦躁,他做了个深呼吸,又喝了口茶,很快恢复平静。
“天劫要来了。”
“天劫?”
“嗯。不过很奇怪,天劫基本上都是千年一回,这离上一次天劫才二三百吧?天劫来得也太勤快了?”
对上楚仁什么都不知道的眼神,江行只好耐着性子给他讲,“天劫呢就是上天对神仙的考核,但是往届的天劫比较乱,之前不是三界还没统一嘛,天劫就是动荡天地的雷劫。你可以理解为打雷,见谁都劈的那种,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这被纳为天地规则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