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往事(183)
刹那间,他感觉耳边嗡鸣作响,完全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无数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甜蜜与酸涩,痛苦与喜悦,剧烈的情绪仿佛决堤的河流一般在胸口涌动。
是巧合吗?
还是说她依然记得,甚至……在乎那段往事?
他知道这种可怕的期待感正在把他拖向地狱,可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瑟洛里恩知道这件事吗?塞德里茨见过他和希瑟相处时的场景,也知道对方当初那番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并非虚假。毫无疑问,希瑟心里有瑟洛里恩的一席之地——那么他呢?她对他又是怎么想的呢?若希瑟对他没有半分留恋,大可以在信上直言“不要再纠缠我了”,可她不仅没有这么做,还把地点约在了一个对他们而言充满了回忆的地方……
不知为何,塞德里茨忽然很想见一见瑟洛里恩。
尽管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这是极不明智的做法——他是一个第三者(尽管他比瑟洛里恩更早认识她),他在试图破坏别人的家庭。许多人称他为高洁的骑士,而他暗地里却干着这样道德败坏的勾当。他应该引以为耻,应该主动回避瑟洛里恩,他应该……
可他最终还是骑上了穆宁,向王宫的方向跑去。
希瑟如他预想中一样陪王太后去了教会——自从她们姐妹重逢后,希瑟就占据了英格丽绝大多数的时间,连一向心胸开阔的克莱蒙梭都忍不住为此抱怨。
然而,瑟洛里恩也不在城堡西翼。
塞德里茨只好叫住一名仆从,经过一番询问后,他得知对方不久前去了藏书馆。等他抵达藏书馆之后,管理员却告诉他瑟洛里恩去了二楼的药剂室。
幸好第三次没有落空——当他推开药剂室的大门时,瑟洛里恩正在里面收拾东西。
“我说过,进来前要先敲门……噢,是你啊。”瑟洛里恩撇了撇嘴,扭头继续整理草药和药剂瓶,“这里没有仆从伺候,渴了就自己倒点水——噢,别用那个水晶杯,里面倒过利尿剂,我还没来得及洗呢。假如你不想越喝越渴,下午一直跑厕所的话,最好离它远一点。”
现在还有机会后悔,塞德里茨,告诉他“祝你一路顺风”,接着转身就走……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可他的嘴却另有想法:“明天我会和希瑟单独出去……”虽然是希瑟主动提出的,但他不想让自己的卑鄙玷污她的荣誉,于是撒谎道,“我邀请了她,她也答应了。”
“噢。”对方敷衍地应了一声。
“我会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她,哪怕你觉得我无耻也没关系……”他说,“但是请你放心,我以欧根的名义起誓,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保证你会在北境得到良好的照顾。”
“嗯哼……说完了吗?”
看到他无所谓的态度,塞德里茨莫名感到了一丝不安:“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瑟洛里恩耸了耸肩:“没有,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好了。”
“瑟洛里恩殿下……”他内心大为触动,“感谢你祝福我们……”
下一秒,对方转过身来冲他翻了个白眼:“拜托,我有说'祝你们幸福'吗?我说的是'你尽管去做好了'——现在的年轻人,不光喜欢偷别人的老婆,听力也差得不行,真是世风日下。”
然而据塞德里茨所知,这位亲王殿下今年才十八岁,比他还小四岁。
“另外,我知道是希瑟主动找了你。”他的表情出乎意料地冷静,“塞德里茨·欧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距离我们回北境也没几天了,有什么底牌你就尽管亮出来。我对希瑟有信心,对我们的感情也有信心——不错,我认识希瑟的时间要比你晚得多,但这半年来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是你做梦都想不到的。”
他的喉咙不自觉地收紧了:“……世事无绝对。”
“随便你怎么说。”瑟洛里恩又回头整理起了东西,“我不在乎她约你见面,约在哪里,在那里你们又会聊些什么。我和希瑟属于彼此,不会因为你的存在而有任何改变。”
直到走出药剂室,塞德里茨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一件好事,他告诉自己,至少这表明了瑟洛里恩不会在背后从中作梗,他可以全力以赴地去打动希瑟,这是一件好事……是一件好事……
可他的心为什么还是如此沉重呢?
回到府邸后,塞德里茨毫不意外地度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幸好他在外游历多年,还没有脆弱到少睡一觉就憔悴不已的程度。他穿上衣柜里最好的礼服,最华美的斗篷,把靴子擦得锃亮,并从珠宝盒里取出了只有在重要场合才会佩戴的祖母绿宝石胸针。但站在水银镜前,他感觉镜子里的人很陌生,像是一个浮夸、虚伪的人,一个不真诚的人。
于是他脱下它们,换上了更加轻便的骑装——有点像他和希瑟以前偷偷溜出去玩时会穿的衣服,披上了他作为骑士出门在外时的素色斗篷,洗得很干净,但看得出岁月的痕迹。不过他保留了那枚绿宝石胸针,因为它让他想起希瑟的眼睛。
尽管塞德里茨有意比希瑟早到一点,但当他抵达松冠镇时,第一眼就看到了被拴在酒馆外的贝斯特拉。
他在篱笆墙外下了马,将穆宁交给店家,推开了嘎吱作响的木门。希瑟坐在一张靠近窗户的桌子前,听到动静便望了过来。在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塞德里茨忍不住屏气凝神,然而希瑟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权当打了招呼。
“我来晚了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