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往事(91)
杯中的佳酿则以蜂蜜酒和麦酒为主,外加一种用白桦树汁发酵而成的“酸桦酒”,似乎是当地的特色,喝起来像是偏酸的果酒,带着淡淡的树木清香。瑟洛里恩起初有点喝不惯,直到吃下太多烤肉后才意识到他确实需要一些酸味解腻。
希瑟在宴会上转完了一圈才回来,这期间她至少喝了不下十杯酒,但回来时依然很精神,只是脸颊微微泛红。
“你居然在喝酒?”她看起来有些惊讶,“这样不会违反教徒的清规吗?”
“关于这个,呃……总而言之我撒谎了。”他吐吐舌头,“我十六岁就喝过圣餐礼的甜酒了,之前这么说只是为了不让你怀疑为什么一个正常的法比亚王族到了十八岁还没有堕落成一个整日荒淫无度,玩物丧志的烂人。”
希瑟点了点头,随即亲吻了一下他的嘴角——好吧,看来她确实有点喝醉了,不光是因为她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亲热,还因为她居然没有因为众人的起哄而害羞,只是有点迷茫地笑了起来。
“酸桦酒。”她舔了舔嘴唇,“我也喜欢酸桦酒。”
瑟洛里恩真希望他们此刻在卧室的床上,而不是在城堡大厅。
短暂的甜蜜过后,希瑟又回到了众人之间。
客观而言,这场宴会的豪华程度完全比不上马尔尚伯爵在南斯特为他们准备的接风晚宴,但瑟洛里恩还是更喜欢这里的氛围——更自由,也更热闹。最重要的是,他喜欢希瑟在宴会上那种放松的姿态,就好像久违地回到了自己的欢乐场。当负责杂耍的年轻人想从嘴里变出小鸡,结果被鸡啄到舌头而滑稽地尖叫时,他第一次看到希瑟在宴会上放声大笑。
又过了一会儿,瑟洛里恩被大厅里蒸腾的热气烤得脸颊发热,于是打算出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顺便缓解一下积食。
瑟洛里恩沿着城墙一路走到了黎望塔,在望见司令室的大门时,他忽然很想念那段用毛球逗船长玩的美好时光,可惜它现在不怎么出现在司令室里了。
然而,正当他转身打算返回坚岩堡的时候,却迎面撞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老巴克爵士?”瑟洛里恩很想隐瞒自己内心的紧张,但这实在太难了,他干巴巴地问道,“呃……你也是出来透气的吗?”
“瑟洛里恩殿下……”老巴克爵士显然已经喝醉了,“早、早上好,殿下……”
其实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不过瑟洛里恩决定忽略这一点:“事实上,我正想返回宴会大厅,就不打扰你继续散步了……”
“别、别急着走啊!”对方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如果是别人,瑟洛里恩可能会觉得这是某种友好的表示,但如果是老巴克爵士,他不得不怀疑对方其实是想趁机把他从城墙上推下去,“让我带您……去黎望塔的塔顶看看……”
“我想还是下次吧。”他婉拒道,“外面实在是有点冷。”
“不用客气!”
天知道对方是怎么把他刚才的话听成“谢谢,但我不想给你添麻烦”的……然而,指望一名带伤的学者在力量上胜过一位如劲松般在北境驻扎多年的老骑士显然太不现实了,于是瑟洛里恩就这样无力地被一条钢铁般的胳膊拖向了与宴会大厅截然相反的方向。
上了两层楼梯之后,他本指望墙上的挂梯能够拦住对方的脚步,但事实证明身手矫健的人即使喝醉了也是身手矫健的醉鬼。老巴克爵士很轻松地爬上了梯子,要不是他眼神迷离,说起话来像是含着一团棉花,瑟洛里恩都快怀疑对方是在故意装醉耍他了。
黎望塔是整个北境边墙第二高的建筑,仅次于依山而建的暮影峰。即使是在寒冬,河流也没有完全冻结,远远望去好似一条迤逦的黑色绸带,青灰色的针叶林肃穆地伫立在河道两侧。再前面则是田野和村落,为了保暖防风,村中的房屋都用灰泥填补了墙壁的缝隙,看着几乎融入了雪中,为边境的冬季增添了一丝寂寥。
“可恶,果然人喝完了酒就会想撒尿……”老巴克爵士双手插在后腰上,低着头嘟囔道,“不行,这鬼天气会把老二冻住的……殿下,这种季节千万别在外头撒尿,答应我——嗝,行吗?”
瑟洛里恩唯唯诺诺地答应了,不仅是因为先前残留的紧张感,也因为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按照老巴克爵士对他的一贯态度,下一步可能就是把他从黎望塔上推下去,然后谎称说他是被寒风刮下塔的。
然而,老巴克爵士的语气意外地软了下来:“很抱歉,殿下,我这几天——嗝!对您态度非常不好。”
他不禁有些受宠若惊:“我接受你的道歉,老巴克爵士……所以我们能从围墙边缘退回来一点吗?”
但对方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道:“虽然这么说有点僭越,但是希瑟小姐——不对,应该是公爵大人,她就像我的亲生女儿一样重要。我——嗝!我很久没见到她对一个男人敞开心扉了,这是好事,我应该为她高兴,而不是从中作梗……天父啊,我只是想要保护她,但不知为何——嗝!最后总是会不小心伤害到她……”
“伤害到她?”
“公爵大人以前……并不是这样的……”老巴克爵士说话时越来越口齿不清,瑟洛里恩必须要花一点时间才能听懂他究竟说了什么,“曾几何时,她的美貌在整个北境都是有口皆碑的,就像是西格德少爷……真奇怪——嗝!他们明明不是孪生兄妹,却长得很像,几乎是彼此的翻版……都继承了爱丽诺尔夫人的美貌,但又保留了一点北境人的感觉……一种狂野的美丽,像是燃烧的玫瑰,散发出光与热的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