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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的意义(11)

人生中第一束花是许树洲送我的,11朵洁白的玫瑰,代表一心一意的爱。

我把它们小心地抱在怀里,羞于坦诚: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

我只夸:“花很漂亮。”

许树洲说:“你更漂亮诶。”

我当时刚从自习室出来,啃书啃到灰头土脸,昨晚也没洗头发:“哪有?花比我好看多了。”

许树洲说:“不管,我们敏敏公主全世界最漂亮。”

我埋头嗅身前的玫瑰,它们在夜色里像裹着柔光的精灵,簇拥我,让我变成了真正的公主。在宿舍楼下道别前,我看向许树洲:“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他歪头看我,浓眉蹙得紧紧的:“说这个干什么啊?”

我说:“我不想让你白花钱啦。”

许树洲“啊?”一声:“说什么鬼话,送你东西又不是为了让你还我。”

我快感动哭了,对自己说:他好好啊!这个人对我好好噢!与此同时,风声又出现了:丁敏一,你真的心安理得吗?

后来我从自己的小金库里贷出一小笔恋爱金,给许树洲精心挑选了一只两百多块的雷蛇鼠标。收到后,他惊喜到合不拢嘴的样子比我自己收到花还开心十倍。心头悬挂数日的东西倏然坠地,我缓了口气。

从此,类似的交换仪式在我们的恋爱关系里逐步建立并成型,我也据此找到平衡。

既已拥有明码标价的平衡,为何我还是容易感到不满。我越来越爱重新定义和解读他的言行,听他辩解,看他道歉,再不计前嫌地走向我,剧情反复上演,失衡才会消弭。就像待在没有根系和枝条的果树下,让苹果一颗颗用力砸落在我身上,我才会有疼痛的餍足。我要的,是“平衡”吗,还是别的什么。

车厢静止后,一个词在我心头落定——安全。

那个丢失的娃娃,我精心呵护,视若珍宝,给她倾注最多的爱,可她并不安全;

她最安全的时刻,是关在抽屉里。

所以我才要一遍遍回到抽屉里。

当她被关在里面,不被看见,不经由人手,她才会在孤独与封闭间,获得至高无上的安全。

不能再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且昂贵不菲的蜡烛上,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坐以待毙,我要去见许树洲,我要找回“敏敏公主”。如果能当面见他,我们的感情兴许会有转机。毕竟,这个方法在他身上奏效过很多次。文字再恶劣,态度再冷森,可当他出现在我眼前,一切都会变得柔和,氤氲成春天的雾气。

去往他宿舍楼时,周遭的树木与人都叫我恍惚,恍若隔世,明明我上个月底才来过这里。

我从前置摄像头里检查自己隆重到可以订婚的妆容,又退出来给他发微信:你在寝室吗?

许树洲没有回复。

等了会,我说:我在你宿舍楼下,你愿意见一面吗?

这时,许树洲才有了动静,简单的一个:?

后腰很痛,像排异反应。原本的脊椎被抽走,置换成一根无法支撑的代替品。

我在楼道口的阶梯坐下,烦闷且欲哭无泪。我第二次发问:可以见我一面吗?我在楼下等你。

我就知道,许树洲不会那么绝情。

许树洲下楼了,还是那个他。可是看起来又有点儿陌生,是因为戴了黑框眼镜?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从阴影里走到我面前时,我感受到了救赎。无以复加的软弱在我眼眶里泛滥,往我喉咙里拥堵,像个久病的人终于等来医生,它们驱动着我起身,迎向他,试图和他打招呼。话未出口,许树洲无感情的目光来到我脸上,他唇瓣动了动,说出我这辈子都无法想到的话:

“哭就别跟我说话。”

第9章 9.

感受和情绪是奇异的产物。许树洲话一出口,泪腺像一扇被哐当摔上的房门,旋即关闭。

剧情跟我预想的完全不同。

我以为,当我开始流泪,许树洲会如往常一般心疼地拥抱我;

退一步讲,即使碍于颜面,当我表露出难受,他起码该安慰几句。

而现在,我的泪水,像能在空气里挥发出带毒性的病菌,一滴都不可以有。

我咬肌的位置正在发紧,为了镇压滂沱的难过。

我也将注意力往其他地方转移。

我观察起许树洲的镜架,状若无事问:“你眼睛不舒服吗?”

侥幸在滋长,或许,在我因为分离偷偷落泪时,许树洲亦如此。他为了掩饰,才戴上眼镜。

许树洲回:“左眼长了颗麦粒肿。”

“是吗?”离他有些远,我情不自禁上前半步,想要看得更清楚。

而许树洲后退了一步,也把我定住。

我没有再动:“疼吗?”

许树洲说:“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明明有问有答,听起来却公事公办。

我倏地词穷,尴尬弥漫,曾几何时,我们是无话不谈的人,现在却什么都不是。

跟许树洲确立关系那天,也是他深夜偷跑出宿舍,只为给我清唱《初恋》的第二晚,我们从操场散步归来,许树洲送我到宿舍楼下,临别前怎么也不愿意放开我的手,我伪作挣扎很多次,他越扣越紧,央求:“等会儿吧,再待会儿。”

他的手汗在我心头渍满别扭的甜蜜:“好啦……明天又不是不见了。”

许树洲说:“可是今晚很漫长。”

我像在哄一个小孩:“回去了也可以发消息。”

许树洲深深叹了口气。

过路的女生都在偷瞄我们,我成了过往不屑且不齿的黏糊小情侣之一,最终只得佯愠:“放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