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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的意义(12)

许树洲总算松了手,可他明亮的眼睛仍牵着我:“好吧……到了宿舍就给我发消息报平安。”

我失笑:“有必要吗,我就住二楼。”

“有必要。对我来说很有必要。”

“好啦,我知道啦。”我没辙地答应。

睡前,我古板地认为我们需要仪式,需要正式的角色和定位,代表从此进入对方的生命。

我在微信里打直球:现在我俩算什么?

不知许树洲有意无意,欠揍地回:不知道。

我生气了,讲反话:哦,我知道了,什么都不是。

我就知道这家伙在欲扬先抑,他立刻反驳我:明明什么都是。

我愉快地求证:什么都是?都是什么?

许树洲口气很大:朋友,爱人,家人,这些身份我都想有。

也是这句话,如信仰般横贯之后的五年,于他于我。

……

脸颊开始灼烫,我意识到我们在太阳下站立太久,我问许树洲:“你这会儿忙吗?要不要去校外找个地方坐下聊。”

许树洲淡着声回:“就在这儿说吧。”

事实上,此时此刻的我,不知道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天色茫茫,我心里也惘惘的。我怀揣着坚定不移的挽回信念前来,可现在,眼下的一切只让我怀疑。文字尚能美化,但见面后的遥远真实到刻骨,我无法再自欺。

有一瞬间,绝望的念头没过头顶,我猜,如果贸然提出复合,许树洲没准会立刻转身上楼。

我找到缓兵之计:“方便问你个问题吗?”

许树洲的眉心皱了皱:“你说。”

我咽咽口水,小心地陈词——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变得这般小心:“我们分开也有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你是快乐更多,还是难受更多?”

许树洲望了望远处的树冠,眯眯眼,重新看向我:“快乐。”

崩塌。

强震再次来袭。站着交流果然是个草率的决定。

我勉力维持着呼吸节奏:“就是说,脱离这段关系后,你觉得自己快乐了,对吗?”

许树洲毫不迟疑地“嗯”了一声。

“好。”我已经不确定我是怎么发出声音的了,“挺好的。”

许树洲又说:“比起快乐,轻松可能就更恰当。”

颏肌带动下唇颤抖,我再一次应“好”。

许树洲变得模糊,开始翻找裤兜,左边,右边,最后取出一整包鼓鼓的纸巾,递过来:“丁敏一,”他顿了顿:“别再来找我了。”

纸巾没有拆封,被我握在手里,像是握着实体的余温,残存的善意。许树洲预感到了我的哭泣,就像我也识别出了他的决绝。

过来之前,我想了很多要对他说的话,比如——

你是个很好的人;

你才不差劲,差劲的人是我;

我可以改的,请你相信我;

毕业后我一直在忙工作,是我忽略了你,忽略了我们的感情;

我真的愿意改,真心实意地改,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不会再说丧气话,更不会动辄提分手,用这种糟糕的方式考验我们的关系。

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许树洲,对不起。

泪水在我脸上肆虐,我找不准纸巾的封口,抠了几次都失败后,负疚和悲楚像瓢泼大雨降临,令人窒息,我的心在反复絮叨:天啊,丁敏一,你看到了吗,看到他对你的态度了么,这就是你的惩罚,你应得的,你就是个不会爱也不配得到爱的人,这是你的报应,你的自私和任性让你弄丢了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快到校门时,汹涌的情绪有所缓和,我用双手拭去满脸湿漉,静静站在那里,等候它们完全风干。此间,我注意到对面马路的药房,快步走了过去。

穿白大褂的药师在柜台后问我需要什么。

我清了下喉咙:“有治疗麦粒肿的眼药水什么的吗?”

她开始打量我双眼,而我迅速回避:“不是我用。”

她不再多看,从货架上找到一只小粉盒和一管白色的药膏,详细告诉我使用方式。

支付时,我额外购买了一只纸袋,将药品妥善收好。正要出门,我转头回到收银台,询问:“有笔吗?”

理智告诉我,我在做一些多余且自我感动的行为;

可如若不这样,我的心将永远得不到安定。

我拎着袋子,折返校内。计划把它们交给宿管,然后再给许树洲发条消息。

来时沉重,这会儿我轻松了许多,我告诉自己,我仍在努力,我不会打扰他,我只是……还想有转圜的余地。

失去发生了,我才后知后觉;就像小王子起意离开,花儿才跟他袒露心迹:

“我以前很笨……对不起。祝你幸福。”

“是的,我是爱你的。你却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我的错。”

我有四根天真的刺,却没有玫瑰的骄傲,星球开始荒芜,我如此不堪一击,想要回到温暖的玻璃罩里。更疯狂也更荒唐的念头跑了出来,也许……我可以辞职,放弃现在的工作,退掉现在的屋子,再在校外重新租房,专心爱许树洲,陪伴他,照顾他的生活与感受,像他过去对我那样。如果我们的关系能得到修复,我愿意全力以赴;如果他能回到我身边,我甘心当一辈子爱情的傻瓜和奴隶。

快到许树洲楼下时,我远远看到了一个人——我总是能一眼认出许树洲。我顿住了,直觉告诉我,他并不是在等我或找我。很快,一个撑着浅蓝色阳伞的女生走进同个画面,许树洲冲她招了下手,而她也快步走上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