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然后切断通话,让自己“失踪”,无视许树洲的所有回信与语音。
我清晰感知到,我在痛恨自己,痛恨自己遗忘这么重要的日子。那些对自己的恨意转化为向外输出的动能,我的战斗值一瞬爆表。
我在歇斯底里间,下注同他恋爱后的最大一次赌。
我赌我是赢家。
事实证明,我就是赢家。许树洲随即打车来到我这里,那只蛋糕完好无损地被捧来我面前时,我差点以为今天是我的生日。蜡烛被他吹灭前,他轻声讲出愿望:希望明年此刻我们还在一起。
我潸然努嘴:和我这个坏女人哦?
他重重颔首:嗯!和你这个坏女人。
火光在他眼睛里像金色的泪花。
—
坐卧难定的半小时后,许树洲回复给我三个字:别这样。
面部刺麻的感受再次出现。
原来,成年后不会被家长打是因为,迟早要在别的地方挨巴掌。
我深吸气,极尽冷静地发问:除了累和没那么爱,有更详细的原因吗?
许树洲说:我也不知道。
我沉默了。
聊天框里也是死寂。
我嘴唇的位置在战栗。我鼓励自己,既已问出来,就勇敢点,把想厘清的都厘清。
我问:提分手三天前你还在说爱我,所以那会儿是在演戏?
许树洲否认:没有。
-分手的念头呢,也是那天忽然出现?
-实话说,不是。
我坐在那里,背脊端正地贴着椅背,却感到地板正在倾斜。
-那是什么时候?
许树洲回:忘了。
积压的渴求在一刻间化为震怒,火辣辣的:所以你早就想分手了。
-也不算,今年年后才出现的。
许树洲的冷漠里,还带着点儿无所谓的镇定。
它们愈发衬托得我像个蓄势待发的泼妇:到底什么时候?
许树洲安静须臾,告诉我:有连续三天晚上跟我视频的时候,你都在吹头发。
第5章 5.
我有些费力地回忆片刻,才捕捉到他究竟是指什么。
许树洲眼中至关重要的节点,竟然没在我这里留下任何痕迹。
我像过去那样下意识反驳:那我什么时候吹头发?
我别无选择。
转进新的项目组后,我的加班频次变得非常高,经常十点之后才能离开公司,路上吃点东西,回来洗漱完毕,差不多快十一点半,更别提偶尔还有些未完待续的工作。当我应付完所有事,顾得上看微信,给许树洲发个可爱表情包开启“每日恋爱经营类小游戏(1/1)”而他立刻弹视频给我时,我真的会产生一种错觉——
许树洲很像个嗷嗷待哺的高需求婴儿,而我是位已疲惫至极,还要抽空挤奶的老妈。
面对我的反问,许树洲的回应是:所以了。
所以什么。
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问他:你当时怎么不说你不希望我占用视频时间吹头发。
许树洲说:你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再给你增加负担。
我说:所以你选择解决我。这样我没了负担,你也不会失望。
许树洲字眼平静:你一直对我做的事,表现的态度,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接受不了了么?
我赫然睁大眼睛,好像有很快的风嗖嗖穿透我耳膜,惊起我一身鸡皮疙瘩。
我问:什么事,什么态度。
纵使我大脑里早有解答。
许树洲貌似被我荒谬的踢皮球式交流逗笑了,他从分手后始终冷淡的情绪里多出讥诮:你认真的?
我知道,我开始慌乱了,才会把抓不准的东西丢回去给他。
好像那上边长出了刺。
可当他硬拉着我的手去触碰它们时,我连看都不敢看,随之举旗投降:我之前是有很多做错的地方。
吸气呼气,我在心里提醒自己,你在求和,不要硬刚。
多说多错,我克制着更多企图迸发的表达。
没想到的是,我的服软居然激发出许树洲更多也更密集的讽刺:
-丁敏一,你没有错。
-你怎么会有错?
-错全在我才对。被骂的永远是我,低头的也永远是我。
-一段感情全是我的认错史,到底是你太完美还是我太差劲?
我哑口无言。
聊天列表里不断飞出来的字眼纠结成滚石,劈头盖脸,狠砸在我身上。
我的静止没有让许树洲停下。他无所顾虑地宣泄,仿佛再也不会介意我如何看他:
-每次吵架你都说包容,你包容过我?
-现在说自己有错了,笑。
-还过来问我原因,你自己当真不知道?
-一不满意就要分手,让你如意还不行吗?
-你一直把别人当狗,还不允许他想当人?
我一眨不眨,盯着那个尚未更换的小狗情侣头像,伴着一道道白底黑字突跳而出。
它们割裂到我毛骨悚立,头脑发懵。
许树洲仍在继续:
-决定不认错,就永远别认错。
-只是我坚持不下去了,会有别的人喜欢你,包容你。
-当然那个人不可能再是我。
-分开,解脱,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想法。
-丁敏一。
-我恳请你尊重我的决定。
这一刻,不止是分手后的许树洲变得陌生,连我自己都变得陌生了。
他口中的我是我?我原来有这么丑恶?他忍受了这么久一个如此丑恶的我?
他爱的那个我,那个看过来就满眼欢欣,映在他瞳仁里的,亮晶晶的我——她又是谁?
我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脸像刚从冰水里打捞起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