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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港森林(154)

作者: 柔妄 阅读记录

梁惊水默默回避他的视线,眼泪在眼眶里积蓄,滴滴答答在地板上溅出水花。

一切好像都乱了套。就算他尽力安慰,她也无法从这场冲击中缓过来。

“她为什么非得这么恨我母亲?”

“安奵家世比三井低一截,联姻前曾向阿爸承诺会全力扶持大哥继承,对她娘家也有利。可婚后她对大哥的管控愈发严苛,压得他情绪低落,身体也每况愈下。大哥与梁徽姐商量后,决定将继承权让给我。”

自此,安奵的执念疯长,所有恨意都转向了与商琛联手的梁徽。

梁惊水被戳中痛处,眼眶霎时通红:“她就是个疯子,害死了我母亲,和单忌一样没人性,拿一张假遗书骗了我整整十年!”

警方立案、检察院起诉、法院审理,刑事诉讼的周期本就漫长,光是告单忌这一罪名,少说也要拖上一年。这场官司不仅耗时,更是步步艰难。

而安奵涉及雇凶杀人和串谋诈骗银行大量资产,若罪名成立,很可能面临终身监禁。

商宗没有告诉梁惊水,梁徽去世的那年,她便已落入安奵的棋局。单忌亦是这盘棋中的一子,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等待时机成熟赴港。

若商宗立于天元,她则是引爆整盘棋局的劫眼。

单忌对梁徽因爱生恨,最后被安奵所用也在情理之中,无论是蒲州单家的地位,还是香港那边的资源,他都想要占据。

只是他没料到,当年的旧事会被梁徽的女儿公之于众。

偏偏梁惊水最争气。

但商宗怕这姑娘心里负荷太重,一次性接受多了会垮掉。

现在还不到讲的时机。

梁惊水跪在落地窗前,暴雨似乎穿透屏障砸在她肩头。

他眼底藏着心疼,把她愁绪漫天的脸抬起来,指背擦擦她红肿的眼睑,说你看都怪我,没能让你回香港的第一天清净点。

“权当是提前两年把本命年的坎过了,往后就该顺了。”

他这话像真能左右天命,梁惊水哭得比方才还要伤心,手背揩也揩不完,如同个六月飞雪里替母喊冤的孩子。

她把脸偎在商宗肩上,想起曾经寄人篱下,想起在主人家的圆桌上讨好迎合、扮演乖巧好学生的委屈,抽噎得不知道怎样停止。

他说没关系,没关系,让她的泪水如涨潮般淹过心口,总要淹个几晚才退。

*

七月中的香港依旧台风活跃,常有短时雷阵雨,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大榄女惩教所没有独立灯具,梁惊水穿一条霁青齐膝裙,宛若振振欲飞的蓝燕蝶。

她每周都会去探访安奵,从最初恨不得抄起座机砸玻璃,到今天能够平静地讲述新生儿的近况。

四喜长得很快,现在脸圆了一点,抓大人头发的力气见长,喜欢边皮边笑,脸上还有两颗小梨涡。

案件尚未进入检察院审查起诉阶段,安奵在收押所等待审判。

短短时间里,她像是老了十几岁,整个人沉默寡言。直到听到女儿四喜的消息,才勉强有了点反应。

梁徽看着安奵的状态,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会面结束后,她沿着狭长的走廊往正门去,找等在门外的商宗。

他一身澹泊清华,靠在探访区外的铁栏上,转着打火机。见她从阴影里走出来,观察她表情——

就像他无法直面大哥的死那样,他来到这里,也不肯与堕落的大嫂照面。

商卓霖与他们同行来过一回,大榄女惩教所依山而建,山坡上潮气重,他阴着脸走出铁丝网,第二天就离开了香港。

他走那天雨声又起,梁惊水被商宗带去医院,光明正大地领到老爷子床前。

她手里握着一大束花,没有浓烈的香气,康乃馨、紫色鸢尾花配着橄榄枝和尤加利叶。

来之前她再三询问花店老板,确认没有半点不吉利的寓意,才放心付款。

如果说第一次是为了夺权,这一次就是实打实地见家长了。

温煦发消息给她打气:一定要嫁入豪门喔。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温煦:宝贝,差点忘了你爸比可是维基百科上的CEO,你就是豪门。

温煦:结完婚给我买个岛,毕竟我是见证你登顶的人。

温煦:求包养,求带飞~

梁惊水不紧不慢:让你家佑B买去。

用这招结束对话百试百灵。

半路上,梁惊水不止一次问商宗:“这花颜色会不会太老气?”

“不会,你送的阿爸都喜欢。”

梁惊水看着手里的捧花若有所思,几乎占据了她半个身子大小,潜意识里觉得送礼就该送最好的。

内地见双方家长,送礼讲究“四加四”,寓意大吉大利,通常备足八件礼:烟酒茶,人参、燕窝、糕点,以及护肤品套装。

商宗立即打消了她这个念头,说三井的酒窖山庄不缺名酒,补品董穗每天早上吃到吐,护肤品都是皮肤医生根据她的状态专门定制的。

梁惊水听完勉强笑了笑,说“那好吧”,但心里总觉得一捧花拿不出手。

老爷子刚做完手术,头发被剃得一根不剩,好在精神尚可。

收到大花束他挺高兴,接过去让护工拍了几张照,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笑着说待会儿让人插进花瓶里好好养着。

梁惊水发现老爷子的肃穆只属于正式场合,私下里却意外亲和。他戴着老花镜靠在床头,精神矍铄,目光清亮,丝毫不像风烛残年之人。

老爷子摸摸鼻子:“那幅海报上囡囡的笑容好,我就让人挂上去了,一挂就是两年多,没想到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