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224)
秦攸笑道:“当时正逢先帝南征,北境战乱不休,田毁人散,仗一打就是十余年,扬州徐州相对安全,便成了肉骨头,征完钱征粮,挪完粮还要人,建康那些南朝皇亲也没个收敛,锦衣玉食,歌舞升平。再富庶也禁不起这般耗。此乃下策,但却有用。毕竟北朝的兵还远得很,倭人若登岸,离建康可只有百余里。”
可南朝亡了,再有外患便又是另一番局面。故而扬州近年始终只奏有匪,绝口不提倭人一事,唯有五年前惊动吴王那次。
卢湛回想说:“可那关循我见过,和普通流寇没什么区别,也不一定就是。”
“眼下裴大人和穆弘都……未来局势难说,最好是速战速决。事急从权,是不是,都得是。”
这句话听来耳熟,卢湛想起刚到江州时裴晏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谁动的手不重要,得看我们需要是谁。
但彼时裴晏神色愀然,不似秦攸这般轻松宽慰。
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闷,有什么东西若有似无地卡着气口,嘴边咂了好一会儿,终是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秦攸以为卢湛为裴晏伤怀,拍了拍肩又安慰了好一会儿才送走卢湛。
回房门一关,他躺上床,心下既宽慰又惭愧。
出京前,太子交代得很清楚,崔潜为表忠心,将几年前扣下的那几封沈居的信上呈。当中详细交代了朝廷自禁私盐后,顾廉是如何利用海寇贩盐敛财,还巧立伪神,吸纳信众,意图不明。
故而以通倭之名离间吴王与扬州这些南朝官,是他与裴晏一开始便说定了的。
可他们分头行事才一个多月,事情就起了变数。
裴晏让卢湛来找他,说那云娘子与倭人同船,还把自己那份兵符给了他。这女人当真是个祸患,裴晏这说好听些是求他高抬贵手,扒开来讲,是让他做那欺上瞒下的同谋。
他着实两难。
死了也好,他也不用再顾忌这么多了。
风平浪静后,岛上亦是一片狼藉。
折断的树干在山道上横七竖八,所有人都没歇着,足花了一天多才勉强全部移到路旁。
屋舍虽背倚山石,但也多有损毁,连五六岁稚童都在忙前忙后,裴晏也不好闲着,挽袖帮忙收捡。
起先还不忘擦洗下溅在裤腿袖口的泥渍,没半日便懒得折腾了,索性扯了几根树藤,将裤腿宽袖都撩起来绑好。
风雨后空气格外清爽,但只阴了两日,第三天便是艳阳高照。
裴晏靠在树荫下歇息,一丰腴娘子上前来递给他一截竹筒,支吾比划着。裴晏接过来扭开,里头盛着清水,入口甘凉,应是刚从井里打的。
“多谢。”
话一出口,他方才想起,对方既不会说官话,那自然听不懂,刚想着该如何比划,娘子抿唇笑了笑,脸颊被晒得通红,嘟囔了句便走了。
他垂眸看着手中清泉,忽地浅笑。
的确不用听得懂。巧舌如簧,多是心中有鬼。
这两三日,人人都忙,没人守着他,他闲时也四处走了走,想起沈居曾说小东岛景色怡人,犹如海上瀛洲,世外桃源。
倒是不假。
他也说不好是这山水怡情,还是远处心爱之人还尚在,这几日焦虑紧绷的心弦竟松弛了些。
裴晏默默啜饮手中清泉,竹香顺着咽喉缓缓落入心里。
人影落在手边,裴晏抬起头,见那张他又爱又恨的脸笑颜盈盈,与旭日相叠,周身勾着一道金边。
“脏成这样,揉脱色了都未必洗得干净。”
云英捻起他那已不知在泥水里泡了几回的紫袍衣摆,似还沾过花草汁液,有些粘手。
裴晏笑了笑:“随它。”
云英俯身擦去他脸上不知何时沾上的泥,说那些娘子想让他过去一起吃饭。
裴晏一愣,之前她说岛上的娘子都遭过罪,怕他这身官气,早午都是她给他拿过来两人寻个地方单独吃饭。
“拔毛凤凰落水狗,泥水淌过也算半个同路人。再说了,累了大半天,寻个俏郎君陪吃陪喝多好,不花钱的小倌谁不喜欢?”
裴晏假装没听见她这些混账话,仰头喝水。
“不去。”
云英拿过他手里的竹筒,一口喝完剩下的那点底,笑着拉他起身:“我不生气的。”
裴晏一口气提到嘴边正要发作,却见程七疾步赶来,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站着欲言又止。
云英回过头,程七这才凑上来说张令姿晕倒了,瑾娘说她脉象复杂,不似寻常风寒,得赶紧去请个好郎中。
“沈夫人有旧疾。”裴晏开口道。
云英微微扬眉:“那你会治吗?岛上药材也不多,只能挑挑拣拣凑合用。”
“她这病治不好,只能金针压穴,暂缓一时。”
云英看向程七:“有吗?”
程七立马应道:“有。”
关循找了几人守在门口,刚想去吃点东西,转身就见云英双手抱胸,扬眉粲笑,盯着自己。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谈谈吧。”她笑意更浓,不等他回答便转头看向程七,瞬间垮脸,“把平哥也给我叫来。”
程七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得嘞。”
作者的话
末雨
作者
2024-07-03
下地干活使人快乐~ヾ(◍°∇°◍)ノ゙
第九十九章 桃源·下
屋内,关循和宋平双手互揽对方的腰,面贴面地被绑在一起。
陆三勒紧绳,喜滋滋地朝宋平嘚瑟。
“过去怎么没发现你俩这么般配,贴紧了跟那木梁上的榫卯似的,竟是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