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225)
“你又发什么疯?”
宋平脸色难看。他被程七引来,不疑有他,一进门就见关循已被制住,回头又挨陆三一手刀,醒来便是如此。
“我不就是指谁咬谁?我还想问你呢,怎么惹她了,这么大气。”
陆三笑着蹲下,给这快要亲上的两个人调整了下头的位置,变为交颈相拥。难得云英对宋九都不留情面,简直就是天下掉馅饼,管他什么缘由,先踩上两脚再说。
关循又气又无奈:“陆三,看在咱们也算……”
“半个兄弟的份上。”陆三打断他,“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话音刚落,云英袅袅婷婷地进来,扫一眼,颇是不满:“不是让你扒光了绑吗?”
“一高兴给忘了。”
陆三转身朝关循扬眉,展示他的手下留情。
“眼下要忙的事这么多,你这又是闹哪出?”关循稍挪了挪身,“真要给我找男人,不如把你那个让给我。宋兄弟拖家带口的,不合适。”
云英睨他一眼,不争口舌。
“我好像忘记告诉你我的规矩了。我呢,最讨厌被人算计,若是外人,剁了喂狗。自己人嘛……罪加一等。”
她搬来高椅坐在关循面前,开门见山:“你和白凤是什么关系?”
关循茫然:“谁?”
云英细细凝看,不似有假,心宽两分,又问:“你们这易容的手艺从何处学的?二八娘子扮老翁,你是当我瞎还是当我傻?”
她顿了顿,那些思来想去被否了的怀疑还是索性都说了。
“你不会是替殿下……”
宋平打断她:“云娘,你想多了。”
“你的账回头再算。”云英戳他脊骨,抬眼看回关循,“你只有一次机会,坦白从宽,嘴硬嘛……我最喜欢收拾嘴硬的人了。”
关循有些犹豫,宋平微微侧头:“我早说瞒不过了。”
热息在耳廓刮过,关循冷不丁一哆嗦,低声骂:“转回去,别他娘的在我耳根子吹风。”
门边两个蹲着看热闹的家伙捂嘴窃笑,没收住动静,被冷眼一横,都垂下了头。
关循咽了咽,不情不愿地交代:“父亲与大东岛那些人一样,想在南朝立下些战功好回去。可我们离开几十年了,哪里还回得去?我这一辈,除了我,大多都是南朝女人生的,南朝当我们是异族,回去了也一样。”
他冷笑一声。
“外头那些不会说官话的女人,就是他特意偷摸回去买来给我生孩子的。我是倭人生的,但却是那些他当牲畜看的南朝女人一人一口奶喂大的。你们南朝有句话,生恩不如养恩大,我的家就在这儿。”
云英想了想:“你杀了他?”
关循不置可否:“不然你以为沈大人凭什么信我?”
云英微微瞠目,岛上的娘子们一提起关循,都感念菩萨保佑,歹竹出好笋。
一颗倒反天罡,大逆不道的好笋。
“我也不是要瞒你们,先前大东岛的人在,死讯不能外传,此事只有我和二娘知道。现在不用了,但总要寻个契机。外头这些兄弟,有的向着我,有的只是守祖祖辈辈的忠诚。他可以战死病死,不能是被亲儿子给弄死的。”
云英垂眸笑了笑:“是我老毛病犯了。开个玩笑,关大哥莫往心里去。”
她欠身替他们松绑,脸上已没了方才的戒备。
她的身子自由了,但心好似还被白凤被刘舜栓着绳,只需只言片语,轻风一撩,疑心便如水草疯长。
海风清冽,云英在高崖上抱膝而坐。
“怎么不接着审了?”宋平上前来挨着她坐下,“陆三看你要收拾我,摩拳擦掌,高兴得很。你这一走,他失望极了。”
“不想知道了。”
“关循有他的难处,萍水相逢,莫问前路。此事说到底与我们无关。”
“那白姨也与我们无关吗?”
“不是不想知道么?”宋平笑道。
云英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别过头去。
宋平叹了声:“她只说她从东海来,让我带她师兄的遗物回来,寻个朝东能看海地方葬了,便算我们恩怨两清。其他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会的远比关循那侍女多,他们不认识,你不要有太多思虑。”
“你们好过是不是?”
宋平有些哭笑不得:“你就只想问这个?”
“白姨脾气坏,但她给我们吃喝,教我们识字念书,她教我们拿起刀,莫做那砧板上的鱼。她还让我别信男人,用得上就用,用不上趁早杀了,她是盼着我好的。我以为她多少喜欢我,爱屋及乌,才收留你们。”
“原来她是相中了你,我倒成了她赔本的买卖。”
宋平笑着搭上她肩头:“多大了,还争这个。”
“你管我。”
远眺看不到岸,青天白日,她也望不见彼岸的故人。
在殿下没有挑中她之前,她以为菩萨连娘亲都备了更好的给她。
宋平知道她是被身怀六甲的亲娘诓骗着卖进肉铺的,叹声解释:“她与她师兄私奔,却遇上了刘舜,她以为刘舜是嫉妒,便杀了她想回乡的师兄。”
云英蹙眉:“那不是嫉妒,他们既是师兄妹,殿下怕易容的秘密被旁人窥去,必须除掉一个。”
“你很了解刘舜。”宋平笑道。
云英低下头,她又下意识回到过去了。
“白凤以为我们是青梅竹马,她引诱我,想我背弃你,她想证明她没有做错,她只是先下手为强。”
“她就是错了,你不会抛下我。”
云英转身抱住宋平,声音暗哑唧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