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263)
可这小子实在笨得要死,讲了三个多时辰才勉强记住,乐滋滋地跑去找妙音。
程七蹲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热闹,见她总算得空,笑着把吃的递上前:“娘子辛苦了。”
云英边吃边叹气:“你信不信,我刚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他明早一起来准忘。”
她想了想说:“明天你去磨一磨周寡妇,求她进城稍些纸笔回来,还是让朗儿抄经去。若天天教他,我命都要短几年。”
程七说:“上回沈夫人留下不少吃食,怕是下个月都不用进城。”
云英笑睨他:“那你就想想办法呗。”
程七苦笑地撇嘴,心头暗忖着不该凑这热闹。
吃完稍坐了会儿,云英头晕脑胀,便早早回船歇。刚一进船舱,却见裴晏在里头坐着等她。
“你怎么在这儿?”
裴晏抿唇道:“我来付钱。”
她一怔,他又说:“宋郎君这手易容的本事举世无双,连声音都能仿到八成,岂是寻常价钱请得起的……”
他走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我也没那么值钱。”
云英双唇微张,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不用了,算我便宜你了。”
“那不好,你不是说亏一回,断了气运,以后得亏一辈子。”
“你……”教傻子气出来的头疼还没消,她咬牙推了他一下,“你又算计我!”
“我没有。”他顺势接住她的手,低头含笑说,“是你说的我都记着。”
“那我说让你走,让你别再来找我了,你怎么不记得?”
裴晏看着她没作声,权当听不见,牵着她的手,往自己腰上搭。她用力一推,他后腰便撞在门框上,顿时弓起身子嘶了声。
云英咽了咽,狠心道:“我不想看见你,你滚吧。”
她转身背对着他,身后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叹了声。
“好。”
裴晏支起身,拖挪着步子往外走。
她站在原地,听着木板嘎吱嘎吱地响,一重一轻地远去。这破船废弃了好些年,船身又常泡水,许多地方稍一用力便会塌。
他那伤口本不算太深,但她缝得粗糙,昨晚还狠狠拧了几下,夜里他自个儿又去海里泡了一遭,听这步子,怕是生疮了。
渐渐静下来,云英刚叹了声打算倒头睡,外头忽地重重一声响,像是给摔了。
等了半晌没个动静,犹豫再三,她一吸气,转身迈出门,却直直地撞进他怀里,眼尾余光瞥那绑绳梯的柱子被一脚踹断了搁在船板上,瞬间明白这是真遭了算计。
“你舍不得我。”
他笑着贴上来,将那些骂人的气话统统堵住,双手制住她推搡扭扯的手,将她抱起来,边吻边往屋里去。
程七在几个婆子那儿跟前跟后地哄了好几天,总算靠着她们帮腔,说动周寡妇带他去一趟鄮县。
解了海禁后,鄮县已经恢复如常,唯有裴晏曾住过的驿馆附近仍然有官兵把守。飓风后城中多了不少流民,许多铺子都不开门了,市集人也不多。
买完纸笔药材,又溜去城外道观里讨了些宋平制毒用的金石,一切办妥,回到离岛时已近黄昏。
程七把东西都安顿好,转了一圈打算去后厨弄些吃的,却发现桃儿竟然还在忙活着蒸米糕。
“我……正煎药呢,怕晚上肚子饿,顺便做点吃的备着。”她抿着嘴解释,“七叔回来正好,多做点一起吃。”
程七心下了然,从怀里摸出份胭脂水粉递给她,她撇撇嘴:“怎么不是吃的?”
过去程七在赌坊挣了钱,总给她稍些吃食,后来他跟了云英,便给她带楼里的糕点。
“你现在都会自己做了,怎么还惦记着吃?”
桃儿笑道:“也是。”
程七挽起袖子帮忙和面,随口闲聊说:“上次你替娘子下药,裴大人可为难你了?”
“没有,阿爷人很好的,从来不发脾气。他就是很不高兴,娘子走了以后,他一直都不高兴。”
桃儿将小灶上煎的药罐子拿到一边凉着,想了想,突然问:“七叔,你还记得那个被狗咬了裤裆的柱娃子吗?我听说石老后头好像给他买了个媳妇。”
“是有这么个事。”程七转过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桃儿蹲在灶台下添柴,火光映在脸上,烤得脸红红地:“我就是突然想到了……你说,那玩意都被咬掉了一个,还能娶妻生子么?”
“那不还有一个么。”程七擀着面块,“凑合用呗。”
桃儿咬着唇:“那如果……不是被咬的,是本来就只有一个呢?”
“那就不好说了,有的能有的不能。不过就算不能,也有别的法子。”
桃儿抬起头:“什么法子?”
“你一没嫁人的小丫头,打听这些做什么?”
桃儿嘟着嘴:“我就是问问……”
灶火烧得噼啪响,程七怕问多了她害臊,便闭了嘴,心头自己盘算着那缺了一半玩意的倒霉鬼,到底是裴晏还是卢湛又或是那远在定海的秦校尉。
入了夜,卢湛在屋里支着刀来回练习走路。
伤得久了,身子早习惯避开伤处的走路姿势,现在伤好得差不多想恢复过来,却又怎么都找不到过去的感觉,反倒有些不会走路了。
桃儿端着汤药和米糕进来,看了眼屋内:“阿爷今晚又不在?”
卢湛接过药拧着眉一口饮尽:“他就没怎么在过。”
桃儿坐在木桶上拿了一块米糕,边吃边说:“我看娘子昨天和前天吃饭时都跟阿爷说话了,还接了他递的水,他们算是和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