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满塘(355)
参军笑了笑:“娘子想多了。我们奉命行事,难得休战,还指望着送完娘子,过个安稳的年。”
云英默了会儿,眉眼和顺许多。
她仰起头,遥望远处绣红的山峦。
“谁不想过个安稳的年呢。”
作者的话
末雨
作者
01-17
裴大人看着情绪稳定,但里面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心理素质大概比老婆差了一百个小卢那么多。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决裂·下
月黑风高,云英蜷在地上一边搓手取暖一边默默骂人。
她一到统万城就被关在暗房里,莫说是殿下,连萧绍都没见着。
这破地方既没窗也没灯,只有屋顶漏的几片瓦能落点光,勉强分得清昼夜。床榻上只有一层薄薄的干草,沾过雪水早就黏成一团。
最气是茅房也不让去,就让她在墙角凑合,还好每天只给半个饼一口水,凑不出多少屎尿来。
闹了几回,看守的近卫跟哑巴似的什么都不说。
当然不说她也猜得到几分。
城中断壁残垣,街头巷尾处处堆积着来不及清理的腥臭淤泥,不知浸过多少人的血,看着与当年的荆州城也相差无几了。
巡卫岗哨虽尚算精神,但也能窥见民居内有许多伤兵。
这场仗,殿下赢得并不轻松。
刘旭在定阳那兵强马壮的模样,显然是虚张声势做给和谈使看的。乘胜不过陇山关,来年起码要花上两倍的代价才进得去关中。
朔州夏州都是穷地方,蚊子腿上刮精肉,眼下要操心的事可多着呢。
今日初三,殿下一定会见她。
她多少有些失望,他今天要见的并不是她。
云英挪到缺了瓦的缝隙下面,摊开手接一捧银辉,空握了一会儿,再慢慢翻转,沐尽了月色,屋外看守齐声唤了句萧库真。
云英眉梢微挑,两指在地上捡起一粒碎石,待门一打开,便朝萧绍扔过去。
“我还当你不来了!”
她站起身,晃了晃脚踝上的铁链,萧绍回身看了眼门口的守卫,那二人立刻低下头,其中一个摸出铜匙。
浴堂里的水早已备好,虽不够热,但她手脚早就冻僵了,温水凑合也能洗。
萧绍一如既往地杵在旁边做门神,看着她洗完才扔来一身干净袍子。
云英伸手捻了捻,里头添了层薄棉,虽谈不上暖和,但比她原来那身强。披上袍子,点了熏香,她坐在炭火旁梳拧长发,揉抹香脂。
就好似一盘菜,因为宴的是贵人,上桌前就得费心点缀一番。
“背后抹不着,过来帮忙。”
云英将瓷罐打开,背对着萧绍坐直,顿了顿又嘱咐了句:“手洗干净。”
等了好一会儿,身后才有了水声。滚烫粗糙的手掌贴到颈后,云英默不作声地黠笑。
后头抹好,她忽地转过身,面朝着萧绍挺胸抬头。
“那狼崽还活着吗?”
萧绍难得有些表情,抿唇点了点头:“嗯。”
“那应该已经长大了,可以下崽了。”云英顿了顿,撇着嘴嘟囔,“旁人的忠诚,他从来都不放在心上。我还以为我是不一样的,原来你才是那个例外。”
“你心不诚。”
萧绍很少主动搭她的话,云英笑着向后仰:“白姨、元昊……还有他那个明媒正娶的王妃,他们的心难道不诚吗?他只在乎那个死人罢了。男人就是贱,得不到的才惦记。”
云英躺在地上,眼眸垂见萧绍难得出了神,折腿将脚抬到他手边,绷直脚尖轻戳道:“继续呀。”
一只脚搭在他肩上,另只脚踩进他手里。
“放心,愿赌服输,我往后都不逗你了。”
夜半,刘舜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左右两个侍从小心翼翼地为他揉按四肢。
派去凉州的人一直没有回信,武王显然是想等他过了陇山关才决定自己到底该站在哪边。
眼下急需征丁操练,粮草也要接着筹。
可归降的夏州官员似都穿上了一条裤子,个个推三阻四。直至昨日酒宴,他让萧绍拎了一个出来当场杀鸡儆猴,这些人才淌着满裤裆的屎尿乖乖听话。
若是以往,他大概还有些耐心与他们周旋。
若是以往……他断不会停在这里。
刘舜睁开眼,沉声说:“用点劲。”
“是。”
侍从咬牙又多使了些力,总算有了些知觉。
地宫里受的重伤养了数月,至今仍需时常药浴热灸。医官说经络复通,所需费时,但仍有机会恢复到过去那样。
可他心里清楚,他不再年轻了,他的身躯正在慢慢死去,就好像元琮那样。
侍从揉按完,候在一旁的医官上前为他热灸。
灼痛让他有了些活着的感觉,刘舜眉间舒展,望着横梁,双眼渐渐失焦。
阿姊活着的时候,哪怕嫁了人,生辰这日也都是留给他的。所以她离开以后,这便是他最痛苦的夜晚。
他从记事起便追着阿姊的脚步,她争强好胜,总昂着头,像一只骄傲的玄鸟,展翅在前方等他。
他喜欢仰望她熠熠生辉的模样。
哪怕他早就能走得比她远,站得比她高,哪怕元琅不是他们的孩子……
可她骗了他,她根本早就爱上了元琮。
那他算什么?
云英端着药盅走入房中,目光顺着昏暗的灯火移上床,蓦然凝了一瞬。
数道肉丘蜿蜒爬在身上,手臂和肩膀都有些变形,像是断骨重生没长好。
原来伤得这么重。
她盛药送到床边,但刘舜却看向萧绍,见萧绍点了头,才接过来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