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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银(5)

作者: 半裁明月 阅读记录

但那样做的话,我就没有理由在青楼久待。

我想混进来,找机会带阿姊一起逃出去。

除去我那个爹,阿姊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真正的亲人了。现在没有了娘亲和小妹的牵绊,她也不必再妥协继续在青楼卖身,作践她自己。

可是到了我才知道,阿姊也没了。

就在我赶到的前一天晚上,她用一根白绫,吊死在自己接客的房间里。

因为有她熟识的路人经过见到了我爹卖掉我和娘亲的场面,她意外得知了我和娘亲要被卖去做菜人的消息,追问之下也得知被隐瞒了小妹早就没了的事情。

那时候她刚伺候完一个大腹便便丑陋至极的客人,受尽了折辱,身心俱疲,而这样的痛苦她已经忍受了很久很久。

双重打击下,她没有犹豫,当晚就选择了三尺白绫。

我就晚了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

差一点点,我就可以再次见到几年不得见的阿姊,可以想办法带她逃走。逃出去,相依为命,即便是浪迹天涯。

现在我只见到了她的尸首,被草席裹着,即将被扔出去。

老鸨没了一棵摇钱树,正伤心着,看到送上门来的我,笑得见牙不见眼,相当惊喜。

正如我对货郎所说的,我是阿姊的妹妹,只要我不长歪,未来必定也是棵摇钱树,送上门来的钱哪有不赚的道理,货郎狮子大开口她都没怎么砍价,难得大方利索地给了钱,赶紧把他赶走,生怕他反悔。

我守着阿姊的尸首不肯走,她也没说什么,反而让龟公把尸首抬到了安静的地方,破例允许我守灵,还摸摸我的头,叹息不已:

「唉,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好好和你姐姐道个别吧。节哀。」

我沉默地立在原地。

然后瘫在一旁,枯坐了一宿。

第二天他们再次把阿姊抬走时,我依然跟着,老鸨还挺通情达理,让我跟着去,还让他们协助我亲手挖了坑,把阿姊仔细埋葬好。

往常楼里死了人,都是草席一裹往乱葬岗里扔的,阿姊这个坟头,竟也算是好结局了。

回去以后,他们让我按了手印在卖身契上,抓着我的手在腕上点了一点鲜艳的红痣,说是守宫砂。

老鸨是个微胖的妇人,面容和善,态度慈蔼,温暖宽厚的大掌握着我瘦小的手,有些心疼,「长身体的年纪,瘦成这样,想必是吃了很多苦吧。你阿姊曾经提起过你,我记得你叫什么来着……」

我答,「听银。」

她恍然,「对,叫听银。这名字兆头不错,你以后花名就继续叫这个吧。

「我知道咱们这个行当,说出去不太体面,可这乱世,外面的人连吃饭都困难,在楼里至少衣食无忧。

「咱们不偷不抢,靠自己生活,也不必自轻自贱,都是人,青楼姑娘并不比谁更低贱。楼里这些姑娘,我都是当亲女儿疼爱的,从此以后你也是我的女儿,我会好好照顾你。

「以后啊,妈妈好好教你,你资质不错,日后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代花魁,到时候万一能攀上个达官显贵,也算是逆天改命了。」

逆天改命吗?

我看着她穿金戴银一身富贵的模样。

轻点了点头。

第6章

这座青楼,位于临城,又建在江边,遂叫作临江楼。

仙气的名儿,却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

里头权贵裂帛嬉戏取乐,外头流民衣不蔽体褴褛鹑衣。

我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住上了结实的屋子,穿上了没有补丁的衣裳。

我年纪尚小,老鸨安排我给姑娘们做丫鬟,干些杂活,再长大一些,后边慢慢开始让人教我琴棋书画。

我很珍惜这来之不易能吃饱穿暖的机会,干活勤奋积极,还主动帮忙收拾桌上残局,搬酒上菜,什么杂活都不推辞,毫无怨言。

久而久之,姑娘们都很喜欢我。

有姑娘把我叫进她房里坐着,推给我一碟子精致糕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怎的这样实诚,看看那些丫头小厮,都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躲懒呢,就你忙个没停。」

她勒令我吃完这一碟子才能走。

我知道她叫莺娘,临江楼里的招牌之一,嗓音动听,歌喉婉转,所以得了这个名号。

阿姊还在世时,她们关系甚好,现在阿姊不在了,她也一直在主动照拂我。

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要求我吃完这一碟子糕点,不过是见不得别人都把活儿丢给我,找个由头让我待在这歇息歇息罢了。

我没有推辞她的好意,坐在一旁慢慢填饱肚子。

莺娘闲着无聊,抱着自己的琵琶闲唱曲子给我听,客人豪掷千金才能听的曲儿,莺娘问我想听哪一支。

我不懂这些,只说由她选。她轻拨丝弦,信口就唱了起来,柔媚缠绵,悠扬缥缈,的确是有如莺啼般的歌喉,听之绕梁。

接触得多了,她也逐渐把我当亲妹妹看待,与我推心置腹诉苦。外人看来她锦衣玉食,风光无限,可她已经二十多岁,年纪渐长,有人的地方自然免不了明争暗斗,恐怕慢慢就争不过其他年轻姑娘们了,也不知道年老色衰时,她该何去何从。

莺娘相貌柔美,低眉顺眼时,自有一种楚楚动人的哀愁。

这天来了个我没听过的客人,她难得开心起来,起身收拾去迎接,让自己的丫鬟带我先离开。

出去时,路过隔壁,楼里的花魁语调听着有些酸气,「是沈家那个小少爷又来了吧?莺姐姐真是好福气,碰上这么个出手阔绰又专一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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