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韫天机(26)
“小酌酒满七分一饮最佳,这是我向来的习惯,此杯酒杯满将溢,显然并非我所倒。”
沈禹松眉头一皱:“娘娘是说,这酒有问题?”
“我并未这么说,”昭昭又给自己倒了杯七分满的桃花酿,轻抿一口,淡笑应道,“只是来历不明的酒我不碰罢了。”
末了昭昭又勾勾手指,示意沈禹松凑近说话。
沈禹松照着她的意思,稍稍俯低身子,往前凑近了些,却仍旧隔了礼数该有的距离。
昭昭也往前凑近,压低了声线,一脸义正言辞:“此酒绝对有问题。”
沈禹松见眼前娘子满脸正经,身上似乎还传来若有若无的阵阵兰香,敛下眸色,便要回身。
却又被昭昭抓住衣袖,她此番面上有了几分慌张之色:“想来是有人要陷害我,沈郎君定要明察秋毫,还怀兰一个清白啊!”
沈禹松垂眸盯着自己的衣袖。
昭昭即刻松开手,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沈郎君莫怪,怀兰只是一时情急罢了。”
沈禹松回身,语气淡然:“蕙姬娘娘莫要慌张,沈某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语罢,他拿起案上那杯酒递给身后的侍卫,又盘问起身侧的宜婳来。
若不是昭昭瞧见他耳尖通红,她还真以为这状元郎内心毫无波澜呢,不过现下她倒是有些明白为何李行韫要令这初出茅庐的沈禹松探案了。
一张白纸最是好拿捏了。
昭昭得逞,唇角微微勾起,却在对上不远处李行韫似笑非笑的神色后惊得一激灵,猛地像只过街老鼠仓皇躲开,心下阵阵心虚。
她怎地忘了这尊大佛还在呢?方才还阖眼闭目养神装得跟真的睡着了似的。
就在沈禹松挨个询问妃嫔疑点之时,侍卫已拿着玉卮回殿复命:“沈大人,倪太医已验出此酒所加之物正是妙灵丹。”
就在几步之外的缇淑自然听见,她紧紧攥着裙角,又深深望向昭昭一眼,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惊叫:“天啊。”
“淑贵人又怎么了?”宜婳蹙眉,缇淑这人平日里矫揉造作,总爱大惊小怪。
“蕙姬娘娘的案上竟也有妙灵丹此等毒物。”
殿中安静,此声惊叫引得朝臣连连侧目。
“蕙姬?就是那太祝丞家的女娘?前些日子才得了圣宠那位?”
“看来此事真属后宫争端。”
“就为此事便封沈禹松为太尉,陛下....这未免也过于草率了。”
“这许家还没等到皇恩垂怜,没成想如今便要落得个满门抄斩。”
“真是令人唏嘘啊!”
......
只听见那缇淑似乎又想起什么,双眉一蹙,满脸惊恐:“宜姐姐.....宜姐姐快快请太医来请个脉,方才宜姐姐可是与蕙姬娘娘前后脚出殿,会不会,会不会也沾上那毒?”
宜婳一听,便是忆起适才出殿之时昭昭叫住她却什么也没说的情景,登时有些慌乱,她莫不是真被许苕下了毒?可就在她正欲起身说些什么之时,一只略微冰凉的手却握住她手将她拦住。
对上昭昭镇定自若的神色,她咽了咽口水,难得察觉出几分不对劲起来,这缇淑向来与她不对付,怎会如此好心出声提醒?
思及此处,宜婳稍稍挺直了肩,斜睨那缇淑一眼,皱眉不耐:“胡说什么?”
“我离席不过是酒打湿了衣裳,怕殿前失仪冲撞了陛下,便出去换身衣裳,难道你瞧不出我与方才穿的是两身不同的衣裙?”
“如今真相未明,你在此处乱搅一气又是为甚?平日里的姐妹,你便不愿多信任半分么?”
缇淑被突如其来的指责说得有些发愣,她没承想这宜婳竟还有几分头脑,更没承想都这般境地,宜婳竟还站在许苕那边。
可缇淑怎会这么轻易便放过那许苕,她声音委屈:“缇淑谨遵宜姐姐教诲。”
“可如今事实确凿,毒物为何偏不出现在旁人身上,而只出现在蕙姬娘娘案上?”
“淑贵人说得倒也不错,为何那毒物偏只出现在娘娘案上?”
说话素来直爽的执金吾越衡此番出声质问,他的嗓门大,声音洪亮,话音一出,殿中之人大都听得一清二楚。
随着越衡质疑声出,朝臣见陛下没什么反应,便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眼下似乎都已认定许苕便是毒害王昭仪的凶手。
“蕙姬娘娘还有何话要说?”
朝臣咄咄逼人之势堪称以口为刃。
所有人的目光便就在此刻通通聚焦在了昭昭身上。
“单凭一杯酒便要定我许苕的罪。”
“武断轻率的人当真是陛下吗?”
昭昭抬起眸子,悠悠站起身来,穿过案桌,一步一步走到殿中央,她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不断逼问的臣子。
“虽说我许苕仅是一介女流,朝堂之事,我并不能有所非议。”
“可今日之事,实在令人寒心。”
昭昭一字一句,声音坚定,铿锵有力。
“试问各位,凡事都要讲究一个缘由,我与昭仪娘娘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毒谋害?”
“且况我若真要下毒谋害,为何要选在中秋夜宴这般人多眼杂的场合下手,于往常稀松平常之日出手难道不是更掩人耳目?又亦是说难道我下毒杀人还要先择选一个良辰吉日才能更为妥当吗?”
殿中有人听出几分弦外之音,轻笑出声。
李行韫盯着眼前的女娘莫名出了神。
身子看似娇小柔弱的小女娘,此刻腰背异常挺直立于殿中央孤身一人面对朝臣讥指责难却神色依旧坦然,丝毫无畏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