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韫天机(41)
不知是否因此被震慑,自那以后,再也无人敢欺那小郎君。
皇孙身残,东窗事发。
舫上的内侍都是皇帝身边的人,禀报之时自然都向陛下说了实话。
明程帝李绛成本就对老二家这位李成安平日里的纨绔作风颇有耳闻,只因心有偏向二皇子而对其睁眼不见,如今李成安谋害兄弟之事暴露,自不会坐视不管,只不过谅其现已身有残缺,便不予惩戒。
至于那落水的郎君,虑其有自卫之因,便关其禁闭,待禁足期满,遣出京都,永不回京。
而那小郎君,便是如今一统乾元缙苍的赟朝少帝——李行韫。
.......
“彼时二皇子势大,其子李成安顽劣不堪,吾辈无一人敢惹,陛下心中有怨,皇兄具认,可望陛下知晓,皇兄心中也有苦衷。”
李元鹤仅用“吾辈无一人敢惹”一句轻飘飘带过。
他说的情真意切,可若当年之人在此,谁不知推了李行韫下水的人便是他无疑。
“皇兄之苦衷,孤都知晓。”
李行韫轻笑,悠悠望向湖面那艘最大的画舫:“只是不知,今日又当故技重施?”
李元鹤笑意霎时凝滞。
两人分明并未说清前因后果,旁人听了定会云里雾里,可眼前二人却是心知肚明。
适才底下还风平浪静,现下一蓝衣女娘落入水中,一时躁动骚乱。
今日谁穿蓝衣?待众人反应过来,便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是公主!!
公主今日着的便是一身色泽通透的湖蓝海棠纹裙!
.......
公主落水了!!
来人啊,快救公主!
离得近些的画舫放缓了速度,发现公主落水的臣子朝舫上的内侍大喊。
可一瞧,舫上哪还有什么内侍,只有一众面露难色并不谙水性的婢女。
这段时日并没服下那不知隐于何处的药物,昭昭便觉自己一日比一日要清醒,往日之事,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地汇聚在脑海之中。
她正在思忖下一步当如何之时,便闻外头杂乱之声,她探头出来,只寥寥几眼便心下了然眼前景况,侧首望向沈禹松所在那艘画舫,迎头对上了沈禹松的视线。
沈禹松习得水性之事便是在秋闱前一场会试中所显露。
公主游船,舫上却无一会习得水性之内侍陪同。
听闻惊叫求救,四下也无人及时赶来救下公主。
此番必是有人要拿此事做个文章。
若沈禹松救下公主,今后定有人以此为鉴,求陛下赐婚公主与沈禹松。
若沈禹松不救,那便会有人以其见公主落水竟无动于衷而讥无德。
横竖左右,便是要沈禹松此人无缘于太尉之位。
沈禹松敛下眸色,袖下之手已攥紧成拳,终还是脱下外衫。
却是有人快他一步。
一抹兰苕淡绿身影已如游鱼灵巧一般跃入湖中。
他动作一顿,瞳孔之中皆是怔愣。
她知他难。
昭昭入水之前,并不想得太多,她只觉中秋夜宴一事,沈禹松终究是帮了她忙的。
她才不愿欠什么人情债。
此番一来,便是两清了。
......
李元苓自小便集得万般宠爱于一身,她是骄傲的公主,生来娇纵,高高在上,虽自小母亲便因难产去世,可有兄长和阿父的庇护,一直都顺风顺水。
唯一的痛大抵便是几年前,阿父因病逝世。
那是她初次感受得到真正的伤痛是什么滋味。就连到如今改朝换代,她也是赟朝唯一的云华公主。
她不曾受过难。
如今一朝落入水中,比起如何求救,更多的是茫然还有发自本能的求生欲。
她连救命二字都不曾出声喊过。
渐渐地,浑身上下的气力正在消散,她再也没了劲,沉入了水中。
就在她以为这一生便就要断送在此处之时,一只手攥住了她。
她拼着最后的力气睁开眼,却只瞧见一抹淡绿,便再也没了意识。
李元苓心中有道声音告诉她自己,那样富有生机的绿,应当属于许苕。
......
昭昭拉着失去意识的李元苓很快便游出湖面,她与舫上婢女一道将李元苓拉了上去。
舫上无医,昭昭便是将李元苓半扶起身,聚其气力于元苓腰腹上推,反复几次,直至李元苓将吞入口中之浊水吐出,她才泄了力般地安下心来。
昭昭轻喘着气,鬓间湿发缠绕,她伸手擦拭面上水珠,忽地想起什么,抬首看向岸上。
距离有些远,她虽看不太清,但也瞧见了乌压压一片,像是有许多人聚集于岸前。
她的目光随即变得缥缈,视线不再清晰,只余模糊幻影。
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李行韫当是默许对李元苓落水而不救。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不该对一个仅在一年之间便能完成一统大业的帝王抱有任何期待。
一直到岸上,昭昭都始终沉浸在怔愣的情绪之中。
芮儿焦急得一下船,便寻了件厚重的外袍给昭昭披上,如今已入了秋,天气转凉,湖水更是冰冷,衣衫这般湿透可如何行?若是感染了风寒便就不好了。娘娘前些日子手便受了伤,如今伤势未好又入水,不知会不会.......
当天夜里,她便恨不得掌自己的嘴,当真是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