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韫天机(88)
昭澜动作微微顿住,便是身后的李行韫也投来目光。
“那巫医便是燕旻。起死回生之术会令人失去神智,可那燕小将军却不知怎地,竟从本王府中逃离入了宫中做了个巫医。”
他虽处下位,但面上得意从容尽显胜者姿态:“公主殿下可曾与他说过话?那时的他应是认得出公主殿下的,毕竟还尚存一丝生气,若是那时请了大夫来诊治,说不定此后那燕小将军便就能真的能起死回生了。”
李元鹤的话就像一柄刀刃将她凌迟,昭澜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透彻的痛意。“但在京都,本王的棋子怎能逃出掌控呢?新的蛊虫喂下去,这再不听话的棋子不也得乖乖回到本王手上么?”
她终于出声,嗓音沙哑,眸中尽是绝望:“你也配元苓救你?
一剑又一剑,昭澜彻底失去理智,身下的李元鹤早已命若悬丝,却依旧颤颤巍巍地扬起唇角。
听见元苓的名字他面色唯有一顿,却还是强撑笑着喊道,咳嗽不断,声音变得孱弱垂危:“藏己。”
“下辈子再比试一场,看看下一世究竟我们谁能当天下之主。”
最后一剑,穿透心脏,李元鹤再也没了力气弯起唇角,他面上终于露出痛苦之色,只用生命的最后一刻望向了元苓恬静的容颜。
便是元苓死了,至今为止他不后悔做过的每一个选择,他要做这世上最尊贵的君主,这个梦他做了二十几年。
从二皇子分明奢靡蠢笨却能封爵加官,享尽富贵荣华,他便知道,哪有什么绝对的公正和不偏不倚,世上唯有君王,唯有站到那个最顶尖的位置,他才能真正地随心所欲,才有对于自己的真正的公正。
至于为什么不逃,背后缘由很简单,只因元苓以命护他,他心中有愧,以命相陪罢了。
他向来只分输赢,不欠人情,这条命今日便就还给元苓。
李元鹤早已断了气,可昭澜却依旧执剑刺入他的胸膛,似是失去了神智,李行韫伸手握住她的腕骨。
他这才看清那女娘此刻眸色,仇恨之下满是悲戚绝望,更有几分悔恨。
她恨许承直为了掌控她给她下药,更恨李元鹤对燕旻的利用,但她最恨的是她自己,没能在玉髓阁时认出燕旻。
皆是天道命数。
一瞬间她嗤笑出声,气急攻心,吐出一口淤血,彻底失了力气,手中的长剑滑落出去,沾满鲜血的衣襟在风中摇晃,她回身望向远处的燕旻,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在寒风之中摇摇晃晃。
天道究竟何时才能垂怜她一回?
李行韫望着眼前站不稳的女娘,下意识伸出了手,却又不知想起什么,垂下眼睫,衣袖之下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拳头,默默将伸出的手收回,最终只朝着身后的屈弦令道。
“送蕙姬娘娘回宫休息。”
话音未落,李行韫便见那瘦弱的身子一软就要朝后倒去,他心下一紧,上前一寸接住了那女娘。
宫中马车便在此刻驶来,他将昭澜抱上车,令道:“将蕙姬送到沁宜轩,传太医令诊治。”
他望向不远处的尸首,略有迟疑,终究还是道:“那个郎君的尸首一道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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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渐渐驶远,李行韫收回目光,回身望向那个安然躺在地上的赤红色身影,叹了一口气,往前走去,俯身将其拦腰抱起,一步一步往回走。
“陛下,那汝秦王...”要葬在何处呢?
“叛贼不降不入城,但其身为乾元血脉,便就葬在京都城门之处,以示警醒。”
“诺。”
细细小小的雪粒飘在空中,落在那青丝上似是染了白发。
那郎君一步一步走着,身后跟着叩首的士兵,有起夜的百姓瞧见了,便也仓皇跟着跪倒在地。
士兵沿路叩首,这等架势,想来是皇丧无疑了,国丧敲钟,皇丧则不必。现无敲钟,而宫中又仅有一位云华公主,想必那郎君应是陛下,而怀中所抱的便是公主殿下了。
那公主年仅及笄,不知为何年纪轻轻便就薨殁了。
从京都城门到皇宫之内,数十里的路段,陛下竟亲自抱着公主殿下回宫,想来传闻陛下极其疼爱云华公主是真的。
......
李行韫对元苓这个妹妹印象并不深刻。
只记得元苓是个好女娘,亦是一个好妹妹,天真烂漫又赋有侠气,懂事乖巧,听闻祭祀祈福二话不说便愿独自一人前往寺中礼佛。
今日为何舍命救了李元鹤,其实或许也并不难猜,在她心中,李元鹤无论如何做了什么,在旁人眼里是如何奸邪狡诈,如何大逆不道,终归都是她的兄长。她不愿看见她的兄长死于乱箭之下,所以她便只想着救下兄长,最后将自己的命都搭上。
如此简单罢了。
而他的兄长却是将她的性命当作筹码,当作一颗棋子。
也不知元苓此举是否会换来李元鹤的悔恨,可便是换来了,如此年轻鲜活的生命便也就永远断送在了嘉绪二年。
他陷入恍惚回忆,却在此刻听闻耳畔传来略显焦急的禀报。
“陛下!蕙姬娘娘不见了。”
心中猛然一紧,李行韫倏然睁开双眼,站起身来呵斥道:“不见了?”那阵隐隐要失去什么的不祥预感再度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