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韫天机(97)
“唯有亲征,能定天下。”
他的语气坚定,似是早已没了分说的余地,昭澜定定望着他,默默将那点暗藏私心的话咽下。
“活着回来的把握有多少?”
他沉默了。
昭澜眸光黯淡,从他这长久的沉默之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叹了口气,却知道她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改变结果。殿内陷入了沉寂。
两个人对此沉默心照不宣,却又都无可奈何。
“没了你,大赟还能有何命数?”
“昭昭,能治天下的君子比比皆是,没了我大赟依旧能活。”
她听不得李行韫说这些,急切问道:“那你与李元鹤争执半生皇位又是为了什么?你难道不想亲眼见证大赟强盛起来,不想亲自治理天下而看到一个海晏河清的大赟?”
他垂下眼睫,顿了顿,道出了昭澜不曾从他口中听过的往事。
“一道诏令,将呕心沥血治理淮州半辈子的建安王描摹成一个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他说愿以死明鉴忠国之心,他因忠于乾元而自刎,可乾元又是如何待他?我问公道何在?王法何在?他人言世道王法只在帝王一念之间,建安王是否通敌叛国并不重要,帝王若说是,他便必须是。”
“而我做这帝王,不过是为求世间公道在于王法之间,而非在于一人转念之间。李元鹤为了帝王之位不择手段,甘愿屈辱臣服昔日仇敌,我信他日定将凌驾于王法之上,满朝文武有关淮州一支皆无生机。这帝王,他当不得。”
“昭昭。”
“若是我命丧边疆....”
她轻轻吻上他的唇瓣,动作柔软得便像是一缕微风拂过,李行韫感受到了点点湿意滴落,只见她眼眶微红,噙着泪说道:“若是你不活着回来,我便改嫁给旁人,我看那沈大人便不错,磨练几年便是当朝太尉,我便风风光光做个太尉夫人,令你远在千里之外做了鬼魂也无可奈何,让你在九泉之下眼睁睁看着我们喜结连理。”
“你舍得?”他眸光一暗反问道,声音却是不同往常那般具有震慑力。
她拉住他的衣襟拽向自己,狠狠咬了他的唇瓣,隐有哭腔:“若不活着回来,你看我舍不舍得!”
他心有不忍,轻轻擦了擦昭澜唇瓣的血珠,握住她细长的脖颈往怀里按去,阖上眼道,声音沉闷:“我定不让你如愿。”
第50章 失踪 什么密令,说的好听……
嘉绪二年三月初, 赟朝皇帝领兵亲征,讨伐侵扰大赟疆土的北羯大军。百姓听闻帝王亲征,叫好连连,对击退北羯大军士气大振。
昭澜压下心里的不安, 每日都给自己排满了行程。晨起便去四处散散步, 晒晒太阳, 偶尔还会出宫到墓园与阿珉说些细碎的家常话, 午后与佳贵人一道喝个下午茶, 两人做些新鲜玩意儿。
偏夜里细腻情思多最是难熬, 她翻看那些个画册解闷,有时看到些感人的凄美爱情故事莫名便哭个没完,跟在她身侧伺候有一段时间的芮儿哪能不知道主儿在哭什么。
别看娘娘表面上过得与往常一般的日子,看似充实又闲适,只有她这个贴身侍女深知娘娘无时无刻在挂念着远在边疆的陛下。
娘娘本不信佛, 可这些日子为了给陛下祈福便是抄了不少佛经。现如今每日还要去找瑞福公公问次陛下的消息, 前线是否来信,主儿看似跟个没事人一样,但她知晓主儿心里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
幸而六月中旬边疆传来了捷报,此战大赟获胜,陛下即刻启程班师回朝,不日便会回到京都。
从料峭寒冬等到炎炎夏日, 此后消息便灵活了些, 每到一个关口便会有斥候传信,估摸着约到了京都这日, 昭澜早早醒了,左右也因兴奋睡不着便就起来梳妆打扮,捡了条新做的云门兰纹交襟罗裙换上, 还梳了个比往常要复杂繁琐的发髻,美人打扮起来瞧着更是动人心魄。
饶是打扮了好些时辰,她便也在辰时登上了京都城墙,此时还未见着军队的踪影,昭澜百无聊赖地踱步晃悠,兴致缺缺地望着城门处正在准备迎接回朝军队事宜的朝臣。
城内大道两侧熙熙攘攘,原是围观胜利回朝的百姓将城门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蓦然号角吹响,鼓声阵阵,昭澜便来了兴趣,她探出头望向远处还是蚁虫大小的成群士兵,整整一上午,她的面上终于染上了喜悦之色,心里生出几分期冀。她有些好奇近四月未见的李行韫会变成什么模样。
遥遥望着,人影愈变愈大,行军将士阵仗如通天惊雷般令人震撼,城内百姓欢呼声响彻云霄,昭澜迫切地望向那迎面而来昂头坐在高头大马的郎君,却在看清一张再陌生不过的面庞之时,心间骤然一冷。
他不是李行韫,他是谁?
朝臣皆行跪拜大礼,个个喜笑颜开,恭迎着陛下归来,似乎并无一人生疑。昭澜精神恍惚,阵阵刺耳的尖锐声在耳边回荡,她忽感眩晕,被身旁芮儿扶住,她才反应过来一般揪住芮儿的衣角。
“那不是陛下,对么?”她焦灼地张口询问,却只看得见芮儿着急回应的口型,听不见任何应答的声音。
心口传来锐痛,她弯腰捂住胸口,面色惨白,额上密布豆大的冷汗,她这是怎么了?
昭澜跌跌撞撞地朝前走了几步,却是迎面撞上一个陌生的侍从,那侍从她从未见过,可他的眼神太过于可怖骇人,令她生出了几分怯意忍不住想要后退,却是惊奇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力气挪动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