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133)CP
他把碎纸条倒在桌面上理了理,从支离破碎的数字和粗体标识中判断出这可能正是自己所寻之物。他叫来梁旬易,两人将一条条碎纸挑拣出来拼在木垫板上,慢慢复原出了一张来自海外银行的月结账单。上面有详细的收支记录,梁旬易在其中一行看到了弟弟的名字,他的心立时如堕冰窖,越看越觉毛骨悚然,纸上的数字如同一把铁钩,遽然刺穿了他的脖子。
第63章 凤凰栖身之地
在去拜访瞿任之的路上,梁旬易一直心事沉沉。他用双手拿着那张铺有月结单的木垫板,然后将其翻了个面盖住,将目光挪到车窗外浓绿葱茏的棕榈和夹竹桃上,他很难将这不幸的一切与瞿任之联系起来。天气温暖湿润,公路渐渐往南大洋靠近,从海岸线上袭来的风带有浓厚的南国气息,吹拂着沿途怒放的黑荚紫荆花。
转过岬角,见一条老式游船打从横里闪过,抛下一团迷蒙的烟雾。博恩西的城郭和鲜花盛开的土冈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临海的小山丘上伫立着一座座考究的私家园林,家家户户都花团锦簇、美不胜收。车辆行至一幢造型别致的独栋别墅前,但没人出来迎客,高绪如只好按响了门铃。
听到突兀的门铃声后,瞿任之忽然睁开了紧闭的双眼。他额上汗水涔涔,四肢发软,过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慢慢松掉扣住扳机的手指,放下已举到太阳穴边的枪。他拿起门边的电话:“是谁?”
“梁旬易。”
见兄长突然造访,瞿任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就释然了,像是早料到了这一天。他放回话筒,开门放行——在此之前,他已经辞退了家里所有雇工。
庭院里绿叶如云,浓荫泼地,芭蕉肥厚的叶簇轻扫着春光曼丽的天宇。梁旬易坐上轮椅,仰头望去,看到弟弟穿着雪白的抽褶衬衫,站在二楼的木栏杆旁沉默地俯视着他。两人对视几秒,瞿任之就回身离开,消失在轻纱曼舞的柱廊下面。
圣母像前烛光融融,蜡油的香味被吹入窗棂的和风带往各个角落。瞿任之卸去转轮枪里的子弹,用绒布擦拭着握把,然后将其放在铺了毛毡布的供桌上,仰起头凝视紫袍在身的圣母。片刻后,高绪如携梁旬易登上二楼,他不露声色地观察房中的布置,看到了那把放在祭坛上的枪。家中只有他们三人,不论是花园还是房室都显得十分静谧,穿堂而过的都是飒飒风声。
“你很少到这里来。”瞿任之给梁旬易倒了一杯希腊甜酒,“找我有什么事?”
“我也很想知道我最后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梁旬易看了眼面前的酒,没去碰它,决定敞开天窗说亮话,“梁闻生上周被绑架了,你知道这个案子吧?”
瞿任之点点头,喝了口甜酒:“我知道,你亲口告诉我的,报纸上也有很多报道。没想到绑匪竟然下了死手,对此我感到很难过,真的替你难过。”
“你有份吗?”
“什么?”
“在梁闻生被绑架这件事里,你扮演了什么角色?”两人隔着几步远,梁旬易一瞬不瞬地逼视着他。
“你是怎么认为的?”
风吹起了薄纱帘子,梁旬易往窗外望了一眼,只见敞开的窗牖正好将院落中翠枝披拂的槐树、苍翠青绿的梧桐框成一景。极远处,隐约传来海潮的喧腾声。他看着那些大如蒲扇的叶片交错层叠,看着浓艳的三角梅攀墙绕柱,然而这些默默无声的植物除了沙沙喧阗和幽幽香气什么都没有给予。
梁旬易心中疑窦丛生,一时不知用什么情绪来表达,便陈述事实:“虞恭裕参与了此事,种种迹象表明他就是绑架的主谋。他拿到了巨额赎金,存在离岸银行的户头,一切都计划得很好,神不知鬼不觉。但这钱他有命拿没命花,我来这之前去过他家,他已经被人杀死在了浴缸里。此外,我在他家的总机里听到了你昨晚打的电话,还在他的废纸篓中找到了这个。”
他把木垫板翻过来,露出碎纸拼成的银行账单:“他向绑匪支付了酬金,又往你的户头里汇了上百万的钱,接着他自己还有三千多万的进账记录。我疑惑的是钱的总额恰好与赎金接近。”
瞿任之冷漠地盯着那账单,眼里渐有怒气,没等梁旬易把话说完就抄起双手问他:“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梁旬易忽然大动肝火,把垫板摔到瞿任之鞋尖前,“别再拐弯抹角了,做个男子汉!告诉我你有没有参与这件事,绑架梁闻生究竟是谁的主意?你还是他?”
“我和你一样,也拜圣母的。我坐在这里日夜祷告,祈求圣母保佑锡亚公司不要破产。”瞿任之霍然而起,悲愤交加地指着神龛里眉目安详的圣像,泪水忽然从眼中涌了出来,“公司在一点一点地垮下去,我每天都心急如焚。我需要资金,但我求助无门,我现在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梁旬易激动得涨红了脖颈,条条青筋都浮现出来。他奋力滑着轮椅逼到瞿任之近前,因失望和恼怒而眼眶湿润:“我不管这些,告诉我整件事的经过,如果你参与了,就实话实说!我是你哥哥,瞿任之,我不想玩兄弟阋墙的戏码,我只想知道真相!告诉我梁闻生到底去哪了!”
风声急作,树冠摇曳时激起的簌簌声穿墙入室,高绪如立在一旁默听他们争吵,垂着眼皮不去看任何人。瞿任之愤懑地掉过身子走开几步,有意和梁旬易保持距离。在长兄的厉声质问下,他抹去颊边的眼泪,哽咽着说道:“虞恭裕说天无绝人之路,他有个事半功倍的办法。他知道梁闻生有四千万的保险,只要绑架了他,你肯定会出钱赎回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