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134)CP
“他想用这些钱来帮你重整公司?但这是非法的。”
“虞恭裕事先在境外设立了一家空壳投资公司,以融资的方式把钱洗干净。该公司又和A独立国的代理签了合约,所以我们的行为都变得合法了。”
“好。”梁旬易点点头,“讲讲你们是怎么分赃的。”
“他计划找高手绑架梁闻生,等四千万保金到手后就放人,除去支付给绑匪的酬劳后,剩下的钱我和他一人一半。那时候锡亚已积重难返,摇摇欲坠,然后我看到了你们一家旅游的照片,那么自在,应有尽有。可恶,只是因为几张照片,它们击垮了我,让我更加恨你!这使我下定决心同意了虞恭裕的主意。”
瞿任之俯身撑着供桌呼了口气,抬手掩住鼻梁,又道:“虞恭裕说男孩会坐在房里,有人专门照顾他,没人敢动他一根毫毛,只要钱送到了,他就能马上回家。但是那天晚上赎金被抢,虞恭裕告诉我仅余下一箱钱,也就是六百万。最后我只得到了区区两百万,这对锡亚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是的,没错,赎金被抢了——”
“他骗我!”瞿任之忽然直起身大喝道,“他谎称最后只剩下一箱钱,实际上赎金一分不少地都进了他的口袋!昨晚我本是想找他过夜,但他忘了在洗澡时关掉电脑和打印机,于是我看到了一切,他偷走了本属于我的那份钱!所以他死了,是我干的,用他挂在墙上的刀还有抽屉里的枪。是我干的,梁旬易,但我无心伤害小孩,我再三要求绑匪不准施虐、不准撕票!”
屋里安静了很久,蜡烛燃烧的火苗在暖洋洋的南风里慢慢地摇,烟影在圣母瓷白的面庞上轻飘。一步错步步错,瞿任之掩面而泣,悔不当初。强烈的恨意令他如遭万箭穿心般痛苦,倍感彷徨和无助。若非自己私欲作祟,恐怕不会酿成这桩泼天大祸,但事已至此,没有若非了。静谧中,他低低地哭诉着:“他说他爱我,我也曾那么爱他。”
梁旬易微微扬起下巴,抬高视线仰望圣母像,紧抿嘴唇,浑身发抖,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高绪如揉了揉他的肩头,代为开口:“虞恭裕找的高手是谁?”
“我不知道,”瞿任之仰起脸看向流光溢彩的壁龛,怅怅地摇了摇头,“杀手和雇主之间是不见面的,这是规矩。”
“梁闻生没死,他被绑匪转卖了,你知道这回事吗?”
闻言,瞿任之惊愕地眨眨眼,说:“我得到的消息是绑匪把人质残忍地杀害了,警方确认了尸体,各大报纸上都登载了他的死讯。”
“我认为他还活着。”梁旬易擦掉泪,又换回了那副泰然处之的表情,“我们要阻止那些人,不然还会出人命。你可以和我去克索罗,我们一起把梁闻生找回来。做个正确的选择,弟弟。”
瞿任之仍站在原地没有走动,但他周身散发的情绪比之前要冷静许多了。他面对着神像,不论这幢别墅在寒来暑往间发生了什么,万汇之主始终流露着安谧与祥和的目光。晴飔阵阵,将大海的涛声卷入门廊,像在告诫报应不爽。瞿任之无地自容,越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不禁颤抖着双唇泫然低泣:“我做了很多错事,如果我从这里走出去,我就成了罪人。”
“我知道你坏不起来,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听到梁闻生还活着的消息我很高兴,真的,打心底里高兴。但我现在想做的不是救他,而是救我自己。”瞿任之说,把手放在烛台旁的转轮枪上,握住了枪柄。
见状,高绪如迅速拔出枪挡在梁旬易身前。梁旬易看出了瞿任之的意图,呵斥道:“他妈的别想轻举妄动,你以为你是谁?你这个样子连一只蚂蚁都救不了。”
瞿任之睁着眼,但他的眼神变了,仿佛已停止注视外物而回头注视起自己的内心世界。尔后,他的脸色恢复正常,眼中毫无同情只有厌恶:“别想着找谁算账了,我才是那个应该做出补偿的人!小时候我因为出身而遭人非议,因此我嫉妒你,记恨你,你有的东西我也要有。也许曾经做过的错事都报应在现在的我身上。梁旬易,你待我不薄,是我对不起你。”
“你开玩笑吗?把枪放下!假如你跟我离开这儿,情况对你更有利。”
“我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叫你的保镖开枪吧。”
“够了!别逼我动手杀你。我可以帮你把公司救回来,只要你肯......”
“离开这里,回克索罗去,忘了我这个弟弟!”瞿任之的五官因激愤而扭曲了,似有一股超凡脱俗的力量驱使着他猛地抄起供桌上的转轮手枪,将枪口对准了梁旬易。就在他要扣下扳机的一瞬间,高绪如打出的子弹就击穿了他的喉咙。整个喉结都爆裂开来,鲜血喷溅而出,随着瞿任之向后仰倒的姿势洒到他胸前洁白的衣襟上。
他倒在了祭坛前,手里的枪重重地掉落在地板上,响起沉闷的叩击声,宛如槌音落定,宣告终结。
梁旬易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别无他法,只能难过而悲哀地合上眼睑。这是可怖的、难以挽回的境地,而烛火还是那样明亮,熏风依旧徐徐地吹拂在人们脸庞上。他来到濒死的瞿任之身边,垂首凝睇他含泪的双眼。许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之间多少有来自血脉的感应,梁旬易发觉自己第一次如此透彻地洞视了瞿任之的灵与肉,那是在过去数十年中从未有过的。
血从瞿任之喉间涌出来,他在垂死之际奋力张合着嘴唇,发出他在这世上最后一点微弱的声音:“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