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捡恩的家庭结构复杂,外人以为孙捡恩是李栖人和丈夫的亲女儿,实际上她是带着孩子和对方结婚的。
亲戚里走得近的堂姐早就结婚,这次李栖人去世,她也帮着孙捡恩处理了后事。
或许家里的父母感情都是淡淡的,这句妹妹对她来说也很普通,就像学校门口卖灌饼的阿姨说的小妹。
“我裤子没湿。”孙捡恩说。
卢椋被噎了一下,她对上孙捡恩纯净的双眼,发现这人实在太矛盾了。
不知道是热情还是冷淡,不知道是经验丰富还是真的懵懂。
客户而已。
卢椋说:“那你吃饭了吗?点外卖还是我带你去外边吃?”
孙捡恩:“我不饿。”
地上的行李箱摊开很多母亲的遗物,卢椋不知道孙捡恩还带了骨灰。
她哦了一声,“那你今晚是先休息还是和我聊聊你定制墓碑的款式?”
石雕师傅包括墓碑师傅,卢椋并没有为瞬间的心动恍神,她定义为自己太久没见过漂亮的陌生女孩了。
天天和石头相处,她好像都变成了石头人。
从换鞋凳上站起来的女人影子也在室内铺开,她们四目相对,同时撇头。
孙捡恩把自己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似乎才意识到饭点过了,“那你先吃饭。”
这是第三个选项吗?
卢椋哭笑不得,“那我点了外卖在这里和你说?”
她在室内踱步,手机在手上转圈,“这多尴尬啊,你也吃点吧。”
气氛似乎没那么尴尬了,卢椋问:“你这个年纪,应该还在上学,为什么要在这里住两个月。”
“这么早放寒假了?”
这不是和普通客户的交谈,但对生意人来说,拉家常也是常有的事。
卢椋从没有在生意场上提过自己的性向,被年长者控制的酒桌洽谈她习惯做个不太好说话的初生牛犊。
老奸巨猾也需要时间滚动,现在不太适用。
孙捡恩似乎很擅长把别人当空气。
她没有整理行李箱的意思,掉出来的奖杯滚到卢椋的脚边,迅速被女孩拿走。
上面似乎写着孙……不是捡恩。
卢椋又问:“你想要做横碑还是竖碑?”
她手机上也有相关的资料,女人拉开落地窗前的椅子,没打算在这里点外卖,“你可以看……”
蹲在地上的女孩子说:“我想做能装下三个人的墓,最豪华的,像个家的那种。”
卢椋点着相册的手指一顿,“什么?三个人?”
“你不说你给妈妈刻碑吗?”
孙捡恩嗯了一声,“我有两个妈妈。”
卢椋一时语塞,孙捡恩又说——
“剩下那个位置是留给我的。”
第04章 第四块碑
“留给你的?”
卢椋脑子里闪过无数猜测。
绝症没几个月可活了。
中二病晚期。
行为艺术。
……
她没有露出孙捡恩想象的惊讶,只是微微偏头,手搭在座椅的靠背上,语重心长地说:“我们这没有小孩和家长的合墓。”
她觉得两个妈妈已经够不同寻常了,“你说的两个妈妈,是什么关系?”
一般人不会往恋人那方面想。
卢椋的石雕厂在父亲这一代做大,她的物质生活也摆脱了普通工匠女儿的水平,也算见识广泛。
他们祖辈都在采石场里生活过,爷爷传给父亲的时候也有传统的墓碑雕刻手法。
早年的工匠没那么多现代化工具,更谈不上先用电脑做3D建模渲染出效果图。
雕龙绘凤是吃饭的手段,会不少书法也是他们谋生的必需品。
等后来切割机更新迭代,开模工具也越来越多,父亲意识到做传统墓碑已经没多少利润了。
他开了石雕厂,从柬埔寨等东南亚国家进口石材,也重金聘请了其他地方的工匠开启了神像制造。
卢椋刚会走路没多久就开始学着爬脚手架,偶尔会坐在大佛还没有雕上衣裳的半成品石材上睡觉。
她和石头一起长大,性格像妈妈一样外放。
青春期的同学都为了恋爱郁郁寡欢,她拎着切割机满场子跑,对朋友说那个男的如果欺负你,我就把他割成肉条。
她在外名声不佳,骨子里带着和她妈一脉相承的血腥。
但她妈是电工的孩子,用电锯炉火纯青,到卢椋这里推陈出新,这些大型器具都包会的。
卢椋的奶奶不识字,跟了墓碑工匠爷爷也学着看以前的古籍。
等卢椋的长大,识字越来越多,她看的东西也很多。
千百年流传的石窟遗迹全是登仙的幻梦,反而显得拘泥于性别的感情太过设限。
卢椋扫过地上和刚才滚落的奖杯放在一起的另一个奖杯。
金奖和银奖,写着孙飘萍和李栖人。
“她们是一对?”
孙捡恩的:“不知道。”
她捡起地上几十年前的奖杯,她生母的遗物和养母的遗物堆在一起,几乎塞满了她的行李箱。
很小就寄宿群居的孙捡恩反而没多少自己的东西,衣服卷成一团可怜兮兮地挤在角落。
女孩否认的时候长发飞扬,又带着几分不确定,“她们不是或者是,影响葬在一起吗?”
她对墓碑没什么概念,李栖人从不带她参加这些悼念活动。
清明节对孙捡恩是古诗文必备的那一句,可能还要吃点节气的食物。
老师会给舞蹈生发一盒青团,又叮嘱她们要节制。
她们的专业注定对身材有严格要求,从懂事开始就必须学会抑制欲望。
“那倒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