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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笼(102)

作者: 人面烂桃花 阅读记录

他唇启,说出的话却和漫不经心的神态相反。

“建康宫虽不对后宫开放, 可爱妃乃我心上之人, 就算冒犯了规矩, 我也不舍得怪罪。”

魏染听了这话,微微攥紧了手指,一边绯红了面颊,一面又有些心酸。

她起身接过鸢儿手里的茶,说:“若妾也能日日服侍陛下左右,那就好了…可惜夜里红袖添香的另有其人。”

这拈酸吃醋的话本是动人,可惜听的人却无情。

皇帝只是微微笑着,一贯的少年气,一贯的柔和,一贯的美丽。

魏染爱极了这忧伤俊美的青年,甚至说,后宫的女子都对陛下心有爱慕。

这自然不单因为他是所有人一生的托付,更是在于他是个脆弱的人。

掌握大权的男子虽然动人,可女子不过是权力之下的玩物,锦绣之上的娇花。

一切的权力,一切的辽远阔大的东西都遥不可及,都与这些困在后宫的女子无关。

有关的是这男子的温柔,他的体贴不是作假,他的单纯更使人新奇——这一切在于他的与世隔绝。

也许他确实是无情的,可任是无情也动人。

魏染放下茶,看见了他面前的奏折,是魏家上奏的,目的和她今日的求见息息相关。

父亲太着急了,自己说,同僚说,现在还要女儿说。

她不懂赈不赈灾,死不死人。这宝贵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这些与情爱无关、勾心斗角的上谏上。

皇帝托着她的脸,说:“你父亲说,这次安西赈灾不应该派李仁去,此人此前从未在朝任职,派他去恐不能服众,爱妃觉得呢?”

魏染倾倒在他的掌心里。

“臣妾不知。”她的泪沾染了皇帝的手。

“你不是来劝朕的?”皇帝问。

魏染没作答。

皇帝说:“其实爱妃不应该来劝朕,因为朕说了不算,每一封递交上来的奏折都有成玉率先批拟,朕只能否决不能提议,当然,大部份的否决都是魏国公代朕决定。”

魏染惶而后退。

皇帝轻抚着她的黑发,说:“不必担心,是朕不好,经筵开了五年还是不能独当一面。”

他挥了挥手,叫魏染退下。

鸢儿看着跌跌撞撞离去的女人,不由得问:“那陛下到底要不要否决?”

她自然不知道方才那番话代表什么意思,可看起来,否决是贵妃所求。

皇帝轻笑着看她。

鸢儿红了脸,嘀咕道:“知道了,我又瞎说了。”

“你猜呢?”

鸢儿皱着脸,答:“我哪里猜得出来,听了五年的课,字到现在还没认全呢。”

皇帝抚掌而笑,说:“当然是当作他没上过这折子了。”

鸢儿不懂,但她也没问,只默默地收拾茶杯。

她就这点好,总是专注于眼下的事,从来不自作聪明,也不为难自己。

皇帝却意兴阑珊了,他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深觉现在和五年前也没什么不同。

自以为获得了权力,逃脱了樊笼,其实不过是给自己换了个主人。

他的一切,从一生下来就不由自己做主。

“你喜欢我吗,鸢儿?”

鸢儿收拾茶杯的手都没停,实在是这话皇帝五年间每天都要问一遍,她都懒得听了。

虽说如此,她一次都没有回答过。

皇帝并不逼问,只是坚持不懈。

“那你是可怜我?”他接着问。

鸢儿还是不说话。

“那为什么成玉接你,你不走?”

鸢儿的手终于顿了一下,话头却很自然地接下去:“因为我不想给殿下添麻烦。”

皇帝微微怔着,缓缓而笑。

“是这样…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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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江言清正对着江清漪大吵大闹。

“到底为什么出尔反尔临时变卦!说好了大家一起提名魏家的人,可你却扯出个不相干的李家。现在好了,我在人家那里夸下海口,面子跌了不说,以后大家还怎么见面?”

“该怎么见就怎么见。”江清漪落下茶杯,淡淡道。

江言清最烦她这事不关己的样子,叫人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

“说得轻巧…”他气咻咻地坐下。

“官场为官,最要紧的不就是一张厚脸皮么。只要你还是我哥哥,还是江家的人,他们难道敢当场给你脸色看?”

江言清跟她说不到一块去,可还是不甘心。

“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和那个李仁有什么私交,怎么我不知道?”

他百思不得其解,江清漪却只道:“魏家没有能办事的人。”

江言清怔住。

“什么时候办什么样的事,不要什么钱都想着捞。”

安西受灾如此严重,里面一滩浑水,这些人却个个不以为意。

“你到底站哪边?”江言清还是没明白,只问:“五年前,太后把你充作前锋,要你在六部里替文渊阁开疆拓土安插人手,可到头来这些人都是姓萧的知交好友。她根本不将你当贴心人,你还巴巴地替人家效力。”

江清漪连叹气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抬了抬眼,向外面漆黑的夜色投去一瞥。

“你去看过太后吗?我一直没看见你进宫。她没多少时日了,你一点都不想她吗?”

坐在暗处的江言清捏紧了扶手,牙关紧咬,许久没有说话。

直到江清漪要走,才辩解似的扔出句:“将死之人,有什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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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西位于上京东北,是比邻黄河支流源江的一个郡,包含了五城十县。

此处年年发大水年年遭殃,同样的银子流出去,偏它的堤坝脆得像是纸糊,林忱此次亲去,便是想好好探一探里面有什么猫腻。